艳娣

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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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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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是条裹着金粉的裹尸布。暮色初合时，河面便浮起胭脂色的灯影，画舫笙歌初作，鸨母尖着嗓子唤道：“艳娣，还磨蹭什么！”

铜镜里映着一张脸，铅粉厚厚敷在眼窝下，却掩不住那份倦意。艳娣指尖蘸着廉价胭脂，在唇上晕开一点猩红，如雪地落梅，透出几分凄艳。那枚翡翠簪子，是她压箱底的体面，此刻正斜斜插在发髻里，幽幽泛着一点寒光。她起身时，瘦削的腰肢裹在褪色的织锦旗袍里，仿佛一阵风便能吹折了。

河上灯影摇曳，画舫里烟酒气味混合弥漫。艳娣被推搡着，挤进一群油滑的客人中间，脸上堆着千锤百炼的笑容，眼波流转，却始终隔着层看不透的雾。那些调笑，那些醉醺醺的拉扯，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只在她织锦旗袍上留下些油腻的指痕。喧嚣仿佛一层厚厚油彩，涂抹于她身上，又似薄纱一层层蒙上她心口。她偶一抬眼，瞥见窗外秦淮河水，浑浊灯影里漂浮着不知名的落花，竟与她妆匣深处那枚翡翠簪子般，幽幽沉浮。

“艳娣，给王老爷斟酒！”鸨母的声音刺破喧闹。

她提起细颈银壶，低眉顺眼地倾身。酒液滑入杯中，灯光映照下，恍然竟见自己梳着双丫髻，在故乡溪边浣衣的清浅倒影……手微微一颤，几滴酒溅上了王老爷簇新的绸袍。

“作死！”王老爷猛地一推。艳娣踉跄后退，腰间撞在硬木桌角上，痛得眼前一黑，发髻也散乱了几分，那枚翡翠簪子摇摇欲坠。满桌哄笑顿起，鸨母慌忙上前，赔着笑，涂着蔻丹的手指却狠狠拧住艳娣的胳膊：“没眼色的东西！还不跪下给王老爷赔罪！”艳娣垂着头，指甲深深掐进自己掌心，才没让那点温热的酸楚涌上眼眶。她终究缓缓屈膝，冰冷的舱板硌着骨头。灯影摇晃，仿佛无数张扭曲变形的脸孔，在她低垂的视野里无声地狞笑。

窗外，秦淮河水流淌不息，灯影迷离，映照河面漂浮的落花，恍若无声叹息，随水远去。

雨是半夜落下来的，敲得画舫顶篷噼啪作响。鸨母那带着烟味的嗓音在帘子外头响起：“艳娣，孙大帅点你的灯！”声音里透着不容推拒的力道。

她心里猛地一沉，那枚翡翠簪子冰得她指尖一颤。帘子掀开，一股浓重的雪茄和皮革混杂的气味扑进来。孙大帅裹着军呢大衣，肩章在昏暗的光里闪着寒芒，靴子重重踏在船板上，震得脚下木板都似呻吟了一声。鸨母谄媚地笑着，把她往前推去：“大帅好眼光，我们艳娣最是知情识趣……”

大帅粗糙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头，目光像刀子刮过她的脸，又落在她发间那点幽幽的翠色上。她只觉一股寒意从被触碰的皮肤直钻入骨髓。大帅粗嘎地一笑，带着浓重酒气：“有点意思。”话音未落，手便蛮横地探向那枚簪子。

“不……！”艳娣下意识地抬手护住发髻，指尖冰凉。那簪子是她最后一点微薄的念想，是她从故乡流离至此唯一未曾丢失的旧物。大帅脸色骤然一沉，眼中凶光毕露。“啪！”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她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鸨母吓得脸色煞白，慌忙退了出去。大帅那只佩戴着硕大金戒指的手再次伸出，这次毫无阻碍地揪住了那枚簪子，狠狠一拽！

“嘶啦——”一声裂帛似的轻响。发髻彻底散了，青丝委顿。簪子被粗鲁地夺走，翡翠温润的微光落在那只粗糙的大手里，显得那么脆弱而不合时宜。大帅随手掂了掂，竟像丢块石子般，信手扔向舱角。簪子撞在坚硬的舱壁上，发出清脆又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那点幽幽的翠色，瞬间黯淡，断成两截，委顿于地。

艳娣的心，也跟着那声脆响，裂开了。她僵立着，脸上五指红痕鲜明，散乱的发丝贴在颊边。大帅一把将她搡在铺着厚毯的榻上，那件织锦旗袍在粗暴的撕扯下发出哀鸣般的裂帛声。舱外风雨大作，雨点疯狂地敲打着船篷，压过了舱内粗重的喘息和压抑不住的呜咽。画舫在风雨中的秦淮河上起伏摇晃，如同无边黑海里一片脆弱的落叶。

天光微明时，雨住了。艳娣蜷在狼藉的榻角，身上胡乱盖着撕破的旗袍碎片。她慢慢爬过去，在舱角冰冷的阴影里，摸索到那两截冰冷的断簪。冰凉的翠玉碎片硌着掌心，像凝固的血泪。她将断簪紧紧攥在手里，指甲深深陷进肉里。窗外，秦淮河的水似乎一夜涨高了许多，浑浊地、沉默地流淌着，浮荡着昨夜被风雨打落的残花败叶。

日子在秦淮河的浊流里沉浮，如同水上漂浮的油垢，缓慢而粘滞地过去。艳娣仿佛被抽去了筋骨，愈发沉默，只机械地承应着那些醉醺醺的拉扯与调笑。那两截碎簪被她用一方褪色的旧绸帕包好，深藏在妆匣最底层，如同埋藏一段已然僵冷的骸骨。

一日午后，鸨母差她去当铺赎一件客人抵押的狐裘。当铺高高的柜台，森严壁垒，隔绝了外面世界。她踮着脚，递上银元和当票。掌柜的从幽暗里伸出枯瘦的手，收了钱，慢条斯理地取出那件油光水滑的裘衣。

“掌柜的，”艳娣的声音有些干涩，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摸出那方旧帕子，小心翼翼打开，“这……还能值几个钱么？”两截断簪躺在褪色的绸布上，那点残存的翠色在当铺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微弱。

掌柜的拈起断簪，凑到眼前，昏花的眼珠转动着，浑浊的镜片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他对着光仔细看了半晌，又用手指弹了弹那断裂的茬口，然后摇着头，将那冰冷的翠玉碎片丢回帕子上，声音平板无波：“玉碎难全，美人迟暮——一个理儿。这物件，灵性断了，不过顽石耳。姑娘，收好吧，不值当。”

“玉碎难全……”艳娣喃喃重复着，仿佛被这四个字烫了一下。她默默裹好帕子，揣入怀中。那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心口。她抱着沉重的狐裘走出当铺，外面正是暮春时节，秦淮河岸柳絮如雪，纷纷扬扬，落在她肩上、发间，也落在那件华贵却与她格格不入的裘衣上。她茫然走着，柳絮迷蒙了视线，恍惚间，竟似回到了许多年前故乡溪边，也飘着这样无根无凭的飞絮。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裘衣，仿佛抱着一块巨大的、无法融化的寒冰。

那日黄昏，画舫迎来一位怯生生的客人，青布长衫洗得发白，戴着厚厚的眼镜，像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他局促地坐在角落，目光躲闪，与周遭的脂粉喧嚣格格不入。鸨母撇着嘴，示意艳娣去敷衍一下。

艳娣端着酒走近，目光无意间掠过他紧攥着放在膝头的手——那双手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微难以洗净的墨渍。她心中某处轻轻一动，仿佛被这熟悉的印记刺了一下，一种久远到几乎遗忘的酸楚悄然弥漫开来。

“先生……”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那学生模样的青年猛地抬头，厚厚的镜片后，一双眼睛因惊惶和羞窘而睁得很大。他慌乱地摆手：“不……不必……我只是……”他的声音低下去，窘迫得几乎听不见，“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躲外面的雨声。”窗外其实只有渐起的晚风。

艳娣没再劝酒，只在他对面悄然坐下，隔着矮几。画舫里弦歌笑语依旧喧腾，他们之间却奇异地静默下来。偶尔，她替他续一点温热的茶。他断断续续地低声说着，语无伦次，说到学堂里先生刻板的训斥，说到家道艰难，母亲日夜织补的辛劳，说到自己苦读却前途渺茫的惶恐……那些字句，像生涩的幼鸟，跌跌撞撞地从他唇间飞出。

茶烟袅袅，在两人之间升腾、弥散，氤氲出一种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静谧。艳娣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膝上一方素净的帕子。青年的倾诉渐入低潮，一种难言的尴尬和无所适从笼罩着他。他垂着头，手指神经质地捻着长衫下摆。

艳娣的目光落在他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耳廓上。一股莫名的、带着几分职业本能的冲动，悄然在她沉寂已久的心湖里漾开一丝涟漪。她忽然倾身向前，动作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水面。

“先生的手……”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慵懒的、仿佛浸透了秦淮河夜雾的沙哑，“……沾了墨呢。”她伸出手指，并未直接触碰，只是隔着寸许的空气，虚虚地指向他沾着墨渍的指尖。

青年如遭电击，猛地缩回手藏在身后，脸瞬间红透：“啊……是、是写字时……”

艳娣却轻轻笑了。那笑容不再是她惯常堆砌的、千锤百炼的风尘媚笑，而是带着一丝真实的、近乎促狭的意味，眼波流转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起一圈圈幽暗的涟漪。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更近了些，几乎能让他闻到她身上廉价脂粉下隐约透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体香，混合着秦淮河水微腥的气息。

“怕什么？”她眼睫微垂，视线落在他紧抿的、带着少年青涩弧线的唇上，“墨，是读书人的体面呢。”她说着，竟从自己宽大的袖笼里，缓缓抽出一方雪白的、带着淡淡香气的丝帕。那帕子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半开的玉兰。

青年僵住了，呼吸都屏住。他看着她那保养得宜、指甲染着淡淡蔻丹的手，捏着那方素帕，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向他伸来。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诱惑和掌控感。他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追随着那只手，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

艳娣的手并未直接去擦他的手，而是停在了他面前的矮几上。她将丝帕轻轻铺开，素白衬着深色的木纹，如同雪落寒潭。“手伸出来，”她声音更低，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魔力，眼波在昏暗灯下流转着幽深的光，“……我帮你。”

青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理智在尖叫着抗拒，身体却像着了魔。在一种巨大的羞耻与难以言喻的悸动拉扯下，他那只沾着墨渍的手，竟鬼使神差地、极其缓慢地从身后挪了出来，带着细微的颤抖，悬停在素帕上方寸许。

艳娣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足以摄人心魄的弧度。她的手指终于落下，却不是去擦他的手，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羽毛搔刮般的触感，沿着他食指指节上那道顽固的墨痕，缓缓地、来回地摩挲了一下。

“啧，”她发出一个短促而微妙的气音，带着点嗔怪的意味，又仿佛含着怜惜，“……都渗进去了呢。”她的指腹温热而柔软，那一点点的接触，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青年的四肢百骸，让他浑身肌肉骤然绷紧，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中嗡嗡作响。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纹路，以及那一点蔻丹带来的、微妙的、带有侵略性的存在感。

她的指尖并未停留，而是沿着那墨痕的走向，极其缓慢地向上滑动了一小段，几乎要触碰到他的指甲边缘。她的目光始终锁着他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之前的羞窘，而是燃起了一簇慌乱又迷蒙的火苗。

就在这时，画舫另一头爆发出一阵夸张的哄笑和杯盘碰撞声，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青年猛地一哆嗦，像被烫到般瞬间抽回了手，力道之大，带翻了矮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了那方素帕的一角，玉兰花瓣瞬间洇开，变得模糊不清。

“对、对不起！”青年猛地站起，脸色煞白，眼神躲闪，不敢再看艳娣一眼，仿佛刚才那片刻的迷离是一场无法启齿的噩梦。巨大的羞耻感和对自身失控的恐惧淹没了他。

艳娣静静地看着他失态的样子，脸上那抹奇异的笑容消失了，又恢复了那种带着倦意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说不清是自嘲还是怜悯的微光。她从容地拿起那方被茶水浸污的丝帕，随意地叠了叠，塞回袖中，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诱惑从未发生。

“无妨。”她淡淡道，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疏离。

夜渐深，画舫的喧嚣也显出疲态。青年终于起身告辞，脸上带着倾诉后的虚脱和一种更深重的、混合着羞耻与莫名悸动的赧然。艳娣送他到舱门边，望着他单薄青衫的背影即将融入岸上浓稠的黑暗。他步伐凌乱，几乎不敢回头。她忽然唤住他，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塞进他手里，指尖微凉。那里面是她几日脂粉钱换来的几块银元。

“拿着，”她的声音很轻，被河风吹散，“好好读书。”

青年愕然，手像被烫到般猛地一缩，布包几乎掉落。他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厚厚的镜片后，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有震惊，有不解，最后凝固为一种深深的羞耻。他猛地低下头，攥紧了那个布包，像是攥着一块烧红的炭，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转身几乎是跌撞着冲下船跳板，消失在夜色里，一次也没有回头。

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方才指尖那一点温热滑腻的触感仿佛还在。她慢慢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袖中那方湿冷的帕子。河风带着水腥气吹来，吹得她单薄的衣衫紧贴在身上，寒意刺骨。她轻轻拂去不知何时沾在腮边的一点湿凉——不知是河风带来的水汽，还是别的什么。

此后，那青年再未出现。鸨母因那几块银元的事，刻薄话说了足有半月。艳娣只是听着，脸上像戴了副瓷白的面具，不见悲喜。她咳嗽却日渐沉重起来，起初只是夜深人静时几声轻嗽，后来便如附骨之疽，缠绵不去。一个清冷异常的早晨，她倚着妆台，喉咙深处一阵难以抑制的腥甜翻涌上来，她慌忙用手帕捂住嘴。待那阵撕心裂肺的呛咳过去，摊开帕子，几点猩红赫然印在素白的绢面上，像雪地里骤然绽开的残梅。袖中那方绣着玉兰的丝帕，亦未能幸免，污浊的血迹浸染了素绢，模糊了那朵半开的玉兰。

鸨母捏着那方染血的帕子，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戳破丝绢，脸上厚厚的脂粉也掩不住那嫌恶与算计：“晦气！真是晦气透了！这病痨鬼样子，还怎么留客？”她三角眼一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收拾收拾，赶紧走！别把晦气过给一船人！”

秦淮河畔的冬天来得猝然。这一日，北风卷着碎雪，刀子似的刮过脸庞。艳娣裹着单薄的旧棉袍，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那里面是她仅有的几件换洗衣裳和那个沉甸甸的妆匣。她茫然地沿着河岸走，不知该往何处去。雪粒渐渐稠密，漫天皆是，沾在她早已失去光泽的发上、肩上，积了薄薄一层。

河面已结了层脆弱的薄冰，不复往日的浊流翻涌。画舫都寂寂地泊在岸边，门窗紧闭，昔日彻夜笙歌的灯火尽熄，在风雪中显出破败的轮廓。只有远处一两声卖硬面饽饽的苍凉吆喝，被北风撕扯得断断续续，更添凄清。

她在一处无人的石阶停下，望着灰蒙蒙的冰封河面出神。寒风吹透棉袍，她瘦削的肩膀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她弯下腰，用手紧紧捂住嘴，身体在寒风里蜷缩成一团，咳得撕心裂肺。待到咳喘稍平，她摊开手掌，掌心里赫然是一小滩粘稠的、刺目的猩红，在雪白的背景下，红得惊心动魄。

风雪更紧了。她慢慢直起身，脸上没有泪痕，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她望着沉寂的冰河，缓缓打开那个从不离身的妆匣。最底层，那方褪色的旧绸帕包裹着两截冰冷的断簪。她取出那两截翠玉碎片，指腹轻轻摩挲过那冰凉的断口。玉碎难全，美人迟暮……当铺掌柜那平板无波的声音，此刻竟异常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她默立片刻，忽然扬起手，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那两截残翠掷向河心。断簪在空中划过两道微弱的弧线，无声地落在河面薄冰上，只激起两声极轻微、极清脆的撞击声——“嗒”、“嗒”。那点幽幽的翠色在冰面上只停留了一瞬，便压碎了脆弱的薄冰，倏然沉入墨绿色的冰水深处，消失不见。一点涟漪也无。

冰窟窿很快被碎冰和飘落的雪粒重新覆盖。艳娣望着那复归平坦的冰面，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风雪漫天卷地，将她单薄的身影裹挟其中。她裹紧了旧棉袍，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落满雪的河岸，蹒跚着向更深的迷茫走去，身后只留下一串歪斜的、很快就被风雪抹平的足印。

河上冰层寂寂，灯影尽灭，唯有北风呜咽不止，卷着雪霰，在空荡荡的河床上呼啸盘旋，似乎亘古以来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