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困惑

万福

　　教书育人四十余载。学生送了一届又一届，也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在退休后的日子里，曾经的教育经历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最近，一个问题更是时常纠缠着我——什么样的学生才是好学生？可能很多年轻家长不理解，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学习成绩优异的好啊！否则谁还花钱请家教啊。是的，我年轻时也是这样想的。

　　八十年代初期，那是我刚工作的第一个年头，一天上午课间操，我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教案，一位学生家长悄悄来到办公室。他的神情略显拘谨，坐下后，稍作犹豫，便抛出了那个让我大为惊讶的问题：“老师，您说孩子学习成绩优异真的好么？”那时的我，刚从师范毕业分配而来，年轻气盛，满心都是对知识改变命运的肯定。心想，每个家长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盼着孩子学习成绩优异吗？这个问题于我而言，就像平静湖面突然泛起的惊涛骇浪。我怎么也理解不了，家长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家长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老师，您还不了解我们油田的情况。在我们这儿，孩子不论学习孬好，只要初中一毕业就可立即招工，孩子就能留在身边工作，一家人就可以团团圆圆的。而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孩子，他们一路向前，上了大学，工作就远离家乡，有的甚至漂洋过海出了国，一年到头也捞不着见上一面，更别说帮助家里做事情了。您说，这孩子再优秀，成年见不着面又有啥意思呢？”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却充满了不解。在我看来，孩子努力学习，取得优异成绩，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是实现人生价值的必由之路，怎么会被质疑呢？但看着这位家长真挚又略带无奈的眼神，我将反驳的话语咽了回去，只是在心底默默划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时光匆匆，转眼间我已告别了讲台，开启了退休生活。闲暇时，常与老友们相聚，喝茶聊天，日子过得平淡又惬意。一次老同学聚会，话题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孩子身上，那个尘封已久的问题再次浮现，这一次，我有了截然不同的感受。终于明白，当时家长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了。

同学老张的儿子，因当年学习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后被油田招为采油工。单位离家很近。每到节假日，一家人便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我曾去过他家，一进门，便能感受到那浓浓的亲情氛围。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在屋子里回荡，老张和老伴儿的脸上洋溢着幸福与满足，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共享天伦之乐，那场面，任谁看了都会心生羡慕。老张说起孩子时，眼中满是骄傲与欣慰：“孩子在身边，有个头疼脑热的，我们能相互照顾，心里踏实。而且平时还能帮衬着家里，一家人相互扶持，这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而李老师的女儿上学时成绩优秀。油田一中毕业后考上了清华大学。然后又出国留学。现在在国外工作，每次提到女儿，老李眼中总会闪过一丝落寞。他说：“虽说现在科技发达，能微信聊天，可隔着屏幕，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逢年过节，家里冷冷清清的，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候生病了，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听着李老师的话，我不禁想起那位油田家长说过的话，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了他当初的心境。

　　孩子学习好，成绩优异，毋庸置疑，对国家的贡献肯定大。他们凭借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在各个领域发光发热，推动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作为家长，自然也会感到无比自豪。然而，这背后却往往伴随着与家庭亲情的疏离。他们为了追求更高的目标，奔赴远方，不得不割舍与家人朝夕相伴的时光。

　　反观那些成绩一般的孩子，他们或许没有远走高飞的雄心壮志，或许没有令人瞩目的辉煌成就，但他们选择留在父母身边，用平凡的陪伴诠释着对家庭的责任与爱。他们在父母年迈时，能够常伴左右，照顾起居；在家庭遇到困难时，能够挺身而出，分担压力。他们的付出或许不那么耀眼，却如涓涓细流，滋润着家庭的每一个角落，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更受家人的喜爱。

这就像一架天平，一端是孩子的优异成绩和远大前程，另一端是家庭的温暖亲情和陪伴。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总是努力地寻找着平衡，却发现这是一场艰难的抉择。自古忠孝难以两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啊。

　　身为教师，我见证了无数孩子的成长，也目睹了无数家庭的悲欢离合。如今，我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肯定成绩优异就是唯一的成功标准。我开始明白，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每一种选择都有其背后的价值和意义。

朋友们，当我们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这样的抉择时，你们又会怎么想呢？是义无反顾地追求成绩与远方，还是选择在平凡的生活中守护那份珍贵的亲情？这没有标准答案，因为人生本就是一场充满变数与遗憾的旅程，无论做出怎样的选择，只要心怀爱与责任，或许就是最好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