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文/张善斌 插图/豆包</p> <p class="ql-block"> 公元824年深秋,安徽和州城笼罩在一片萧瑟之中。被贬至此的刘禹锡站在城中那间简陋的茅草屋前,耳边回响着知县策某阴阳怪气的讥讽:"刘刺史好雅兴,你打算再写一首什么样的诗来?"心胸狭隘的策知县不会想到,就在这间简陋的茅屋,诞生了一篇不足百字的短文,将穿透千年时空,成为中华民族精神史上不朽的丰碑。</p><p class="ql-block"> 一、革新者的宿命</p><p class="ql-block"> 贞元二十一年(805年)正月,长安城笼罩在肃杀的寒冬中。唐顺宗李诵拖着病体登基,启用王叔文集团推行"永贞革新"。时任屯田员外郎的诗人刘禹锡,以"我辈当为生民立命”的赤诚投身改革。他们打击宦官专权、抑制藩镇割据、减免民间苛税,史载"市井欢呼,道相贺"。</p><p class="ql-block"> 但这场改革触动了宦官集团与地方藩镇的根基。当顺宗被迫禅位给太子李纯,革新派瞬间沦为"二王八司马"。刘禹锡在《砥石赋》中写道:"石以砥焉,化钝为利",却难逃被贬朗州司马的命运。此刻的诗人不会想到,这场政治灾难将延续二十三年,三次贬谪、五易州郡,最终在和州这片土地上,酝酿出中国文学史上最璀璨的明珠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二、三迁茅屋的暗战</p><p class="ql-block"> 和州城南江畔的初春,柳枝刚吐新芽。知县策某看着新到的刺史,嘴角泛起冷笑。身为五品官的刘禹锡轻车简行,单人赴任,全然不知等待他的是精心设计的"接风礼"。按唐制,刺史当居县衙三进官邸,策某却以"漕运梗阻,衙署修缮"为由,将刘禹锡打发到城南江边的三间厢房。</p><p class="ql-block"> 刘禹锡欣然从之。面对滔滔江水,刘禹锡在门上题写:"面对大江观白帆,身在和州思争辩"。这对联如投入江面的巨石,激得策某勃然大怒。他连夜召集衙役:"此人不知天高地厚,明日便将他迁至城北。</p><p class="ql-block"> 城北德胜河边的柳荫下,新的居所仅剩一间半砖瓦房。刘禹锡望着河面粼粼波光,提笔写下"垂柳青青江水边,人在历阳心在京"。这次,策某的报复更加狠辣——他将刘禹锡迁至县城中心的一间土坯房,那里既无江景亦无柳色,有的只是逼仄的巷道与衙役的讥笑。</p><p class="ql-block"> 三、斗室中的精神突围</p><p class="ql-block"> 半载三迁,终至"仅容一床一桌一椅"。当策某第三次砸开房门时,看到的却是刘禹锡在案头研墨的身影。诗人将三次迁居的经历化作笔底波澜,在《陋室铭》中构建起超越物质的精神殿堂:</p><p class="ql-block">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p><p class="ql-block"> 这篇八十一字的铭文,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为魂,将三次迫害转化为对权贵的蔑视。刘禹锡请当时最著名的书法家柳公权撰写铭文,当雕刻工匠将铭文镌刻在青石上时,和州城轰动了——百姓争相传抄,连策某的幕僚都暗中收藏了拓片。</p> <p class="ql-block"> 四、历史长河的回响</p><p class="ql-block"> 会昌二年(842年),洛阳城东的私宅中,七十一岁的刘禹锡溘然长逝。他留下的不仅是《陋室铭》,更有《天论》三篇的唯物哲思、《竹枝词》的民歌新调。白居易在《刘白唱和集》中感叹:"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p><p class="ql-block"> 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重读"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看到的不仅是文人的傲骨,更是一个民族在逆境中坚守精神高度的集体记忆。正如学者葛兆光所言:"《陋室铭》的价值,在于它证明了中国文化中存在一种超越物质的力量,这种力量能让茅屋成为宫殿,让迫害化作勋章。"</p><p class="ql-block"> 在和县陋室公园的碑亭前,抚过斑驳的青石,仿佛还能听见当年石匠凿刻的声音。那声音穿越时空,与每个时代遭遇困境的灵魂共鸣——当物质空间被压缩到极限时,精神宇宙的维度将无限展开。这或许就是《陋室铭》给予我们最宝贵的启示:真正的尊严,永远住在心灵的圣殿之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