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罚单与茶香

一万光年

文/图 一万光年

美篇号 55548828

赵六把最后一箱打包好的废品搬上五十铃货箱的车尾，长吁一口气。汗水从他粗糙的脸上蜿蜒而下，浸染了他的眉眼。他掀起衣角往脸上抹了抹，一层淡淡的烟熏色，便在脸上氤氲开来。

他站在废品站门前的人行道上，向大街两头看了看，没有发现交警的踪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天边红霞灿烂，已是傍晚时分。他用抹布擦了擦手掌，端起回收站内茶几上的一个搪瓷盆，喝了几口蛋花汤，砸吧砸吧嘴，似乎觉得这碗汤泡饭味道不错，于是便大口吃了起来。

他吃得很快，因为需要赶时间。这几天也是也是邪门得很，交警像是盯上了自己，三天两头来贴条。他必须赶在交警到来之前，把这碗汤泡饭扒完，然后驾车把这一车货送到上家去 —— 晚了可要耽误人家卸货。

他觉得今天运气不错，一整天都很顺利。当他扒完最后一口饭的时候，他迅速的拉下回收站的卷闸门，跳上五十铃的驾驶室，准备出发。

但是他的好运气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在他准备打火启动的时候，交警的车不期而至，闪着警灯停在他的五十铃面前。赵六刚刚还挺兴奋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他向交警递上一根烟，客气地说：“同志，行个方便呗？我这就把开车走，不耽误事。”

交警是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他没有接赵六的烟，正拿着相机拍照、贴条，进行之前重复了无数遍的流程，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看着那张黄色的条子贴在自己驾驶室的门上，赵六的脸黑了下来，又罚款200块，一天白干了。敏感的他明显觉得事情不对劲，于是他试探着问：“同志，我是不是哪里得罪您了？这一周您都给我贴三回了。”见交警没什么反应，他他又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恳诚：“要是我哪句话说错了，我给您赔不是，您多担待。”

赵六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真诚，他是真的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交通警察那么忙，不可能一天到晚跟一个小老百姓过不去。一定是自己某个地方出了差错。

穿制服的年轻人，似乎是被赵六的这副模样打动，他收起相机，朝赵六意味深长地说：“你没有得罪我，但你肯定是得罪了别人，我们是接到举报，说你长期在这儿违章停车。”

果然如此。赵六心里沉了沉：“那您能告诉我是谁举报的不？我好去赔个礼。”

“抱歉，我们得保护举报人隐私。” 年轻交警摇了摇头，“你自己想想，最近是不是跟谁起过冲突？”

警灯闪烁着远去，和天边的晚霞一起隐没在长街尽头。赵六站在原地，眉头拧成个疙瘩，抬头望了望马路对面的小区高楼，若有所思。

李宝正站在二十楼的阳台上，看着天边的晚霞隐入次第亮起的霓虹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皱了皱眉，觉得夏天的风过于闷热潮湿，似乎连空气都有些粘稠。她捋了捋湿哒哒的头发，返回室内。

这几天她心里有些堵，甚至有些烦躁。她走进卫生间冲了一个凉，换上清爽的棉麻睡衣，舒服的坐在茶桌旁，沏上一壶茉莉花茶。

人在心烦的时候一定得找点事做，煮茶是李宝的兴趣之一。看着茉莉花瓣在沸水中翻腾，李宝的心反而平静了不少。她身体前倾，闻着茶香，看向窗外的夜景。心情又慢慢好了起来。

来这里三年多了，她喜欢这座城市，这里给了她太多的美好与感动。她喜欢这里的美食，喜欢这里的人们，她经常被这一城热情感动，她更喜欢这个城市的美。

她之前听年长的同事说：“这里原来其实并没有那么整洁，甚至可以说有点脏乱差。后来为了评选全国文明城市，加强了卫生管理，实行门前三包责任制，每一家商户，必须负责自家门前的卫生、容貌与秩序。经过一段时间的强制推行之后，慢慢形成了一种习惯，每一个商户都会自觉地维护自家门前的卫生与容貌，这才有了现在城市的整洁干净。”

可再美丽的地方也会发生一些不舒心的事。前几天出差，车子刚开出小区，忽然想起行李箱忘记拿了。于是她将车停在小区斜对面一个废品回收站的门前，想通过小区的侧门，抄近路跑回家拿行李。但是还没等她下车，废品回收站的老板就找上自己，梗着脖子说这是他的地盘，停车挡他生意，非得让她立刻挪走。她好说歹说就停三分钟，对方却瞪着眼，一双大手拍得她的车窗玻璃嗡嗡作响，那股蛮横劲儿把她吓得够呛，只能悻悻把车开回小区。

这个事情虽然过去了好几天，但是她对废品回收站老板的蛮横态度一直耿耿于怀，她还从没见过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再说了，那个地方是公共土地，又不是他私人的，凭什么赶自己走，心里越想越窝火，于是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窗外的霓虹明暗变幻，隐隐绰绰的人影穿梭其中，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李宝呷了一口茉莉花茶，一股芬芳弥漫嘴间心上，顿觉神清气爽。就在这时却传来了敲门声。

李宝起身打开门，只见一个面色粗糙的汉子站在门外，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礼盒。李宝平静的打量着面前的汉子，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进来坐吧。”李宝发出清冷的声音。她不怕对方怀有歹意，她对现在的治安还是比较满意的，况且现在楼道与家里都有摄像头。

赵六进屋，把礼品放在门口一角，然后小心翼翼的套上鞋套，拘谨的站在门口，嘴里讷讷道：“那个……您好！前几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蛮横地赶您走。”

看着这个前几天还一脸嚣张的汉子，这会正一脸拘谨的站在自己面前，李宝有些错愕，她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差？

“坐吧！”李宝倒了一杯茶，递到茶几边，示意汉子坐下喝茶。

“谢谢，谢谢！” 赵六挨着沙发沿坐下半个屁股，双手接过茶杯，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他清咳一声想缓解尴尬，开口却磕巴起来：“妹子…… 不对…… 大姐…… 也不是……” 他挠了挠头，看着对面的李宝，“姑娘！您别跟我计较，我那小破生意实在经不起罚，再投诉下去，我真得关门了。”

李宝看的这个先前无比嚣张，现在无比诚恳的汉子，心里五味杂陈。轻叹一声说：“都是底层讨生活的，何苦互相为难。”

她给赵六续上一杯茶，接着说道：“不好意思！给你带来了麻烦。当时我实在是气不过，才打了投诉电话。其实看到你被罚款，我也并不开心。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我们每个人在外办事，总会有叨扰到对方的时候。”

李宝打开茶几的抽屉，拿出300元钱递给对面的汉子，接着说：“我接受你的道歉，也为我的冲动给你赔个不是，这三次投诉对你造成了一些的损失，你这次上门还带来了礼物，让你破费了。这钱你拿着，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

赵六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不用不用！姑娘您能消气就好，是我不对在先。” 他千恩万谢地退到门口，拎起礼品放到李宝身前，“这些您留着尝尝，不值钱的。” 说完转身快步走了。

送走了这个不速之客后，李宝也好像解开了心结，心情逐渐开朗起来。她为自己续上一杯茉莉花茶，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路灯已经把街道染成一片暖黄，偶尔有晚归的人笑着走过。她嘴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眼前的城市，又变得生动而美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