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冰城记：在暖阳与寒意间穿行

石竹山人

初秋，又来到哈尔滨。在太阳岛的晨雾里遇见初醒的秋，在极地馆的幽蓝中触摸冬的预演，在红专街的烟火气里，读懂这座城市最生动的褶皱。

红专街早市：烟火里的生活交响。

晨七点，红专街早已是热气腾腾。秋晨的寒气还凝在砖缝里，早市的烟火气却已漫过整条街。棚子下，铁锅烧得通红，油条在热油里翻滚成金黄色，面香混着芝麻的焦香，勾得人直咽口水。穿蓝布围裙的大姐麻利地翻着油条，竹筷敲在锅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在打着独特的节拍

晨光刚漫过棚檐，各店铺的香味涌出来，漫了整条街。这市井的烟火，烫得人脚步都慢下来。吆喝声撞着热气升腾，豆腐脑颤巍巍盛在粗瓷碗里，霜白的雾气里，是哈尔滨清晨最鲜活的心跳。

豆腐脑摊前围满了人，盛卤汁的大铁勺泛着油光，舀起时坠着浓稠的芡汁，里面卧着金黄的蛋花、褐色的香菇丁，还有切成细条的黄花菜。老师傅手腕一抖，半勺鲜红的辣椒油淋在上面，瞬间在乳白的豆腐脑上晕开，像幅灵动的水墨画。捧着热乎的瓷碗站在街边，吸溜一口，鲜辣的滋味从舌尖暖到胃里，额头慢慢沁出细汗。

拐角的粘豆包摊飘着甜香。蒸笼掀开的瞬间，白茫茫的热气裹着豆沙的甜、红枣的香涌出来，模糊了周围的人影。黄米面皮透着淡淡的鹅黄色，捏在手里软乎乎的，咬开一个小口，紫红色的豆沙馅顺着嘴角流下来，甜得绵密又不腻人，混着糯米的清香，让人想起奶奶蒸的黏饽饽。

看到了那大缸里的酸菜泛着透亮的浅黄色，攥一把能挤出清亮的汁水，带着股清爽的酸香。旁边的黑板上写着“酸菜白肉锅”，画着冒着热气的铁锅，旁边歪歪扭扭地补了句“配血肠更香”。晨雾渐渐散了，阳光照在摊位的塑料布上，映出五颜六色的光斑，混着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成了最鲜活的市井画卷。

在哈尔滨极地公园，看企鹅摇摇摆摆似孩童学步，北极熊打滚撒娇憨态可掬。冰蓝世界里，白鲸吐着泡泡与游人互动，海豹拍鳍仿佛在打招呼。望着这些灵动生灵，心头的暮气悄然散去，只觉时光轻快，真应了那句“年老不知老，不觉又少年”。

冰砌的城堡，千万盏灯串勾勒出琉璃般的轮廓。雪雕的纹路藏着月光，滑梯上的笑声坠成冰棱。哈出的白气与霓虹交融，暖橙色的冰糖葫芦在零下二十度里泛着光。脚下的冰面映着星子，仿佛踩碎了一整个冬天的银河。

松花江的柔波漫过堤岸，将绿岛浸成一块翡翠。俄式建筑掩映在白桦林间，游船荡漾，午餐香气随风飘散。漫步林荫道，听松针滴露，看天鹅戏水；风里飘着《太阳岛上》的旋律，这里不只是风景，更是哈尔滨人心中永恒的夏日初恋。

游东北虎林园。隔着玻璃，人看猛虎闲庭信步，虎窥人在笼中。它踱着方步，那本该矫健如风的步态，此刻慢得像老干部散步；那本该震彻山林的咆哮，此刻连个哈欠都懒得打。

人闲，看它百无聊赖地甩甩尾巴；虎懒，眯着眼打量这群穿着各异、动静颇大的“两足兽”。笼外是慵懒的王者，笼内是喧嚣的看客。猛虎的身姿依旧舒展，只是那舒展里，少了几分捕猎的紧绷，多了几分“你们玩你们的，我歇会儿”的淡定。那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映着晃动的人影，也映着一片不被打扰的、属于猛兽的、慵懒的宁静。自然与人，隔着一层冰冷的屏障，就这样，一个“闲庭信步”，一个“笼中观虎”，静静对望。

坐着特制的观光车进入虎林园，车轮碾过铺满落叶的土路，发出沙沙的声响。刚转过一道山梁，就看见几只东北虎趴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晒太阳。它们的皮毛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金褐色的光泽，黑色的条纹像用墨笔精心勾勒过，尾尖偶尔轻轻一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有只成年虎突然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前爪撑地时，肌肉在皮毛下起伏，像涌动的浪。

游哈尔滨中央大街。百年石砖铺就的欧陆风情长廊，马迭尔冰棍的甜香弥漫街头。巴洛克建筑在夕阳下泛着暖黄，俄式面包房飘出麦香。这条曾有"东方莫斯科"之称的街道，把时光酿成了诗。

中央大街的夜——它不是单纯的明亮，是把百年的光阴揉碎了，拌着面包香、琴声、马蹄声，熬成一碗温热的甜汤，让每个路过的人，都能喝到自己记忆里的味道。

哈尔滨的自制的啤酒五花八门，都要喝一点。

哈尔滨的秋就是这样，在红松的清香与冰雪的寒气间，在早市的烟火与极地的静谧间，织出一幅层次分明的画。

哈尔滨的秋天不是季节，是一场精心准备的仪式。它把夏天的热烈收进行囊，把冬天的浪漫埋进土壤，再把所有的温暖与期待，都揉进每一片落叶、每一口烤红薯、每一声虎啸里。等北风卷起第一场雪时，这些藏在秋里的糖霜，会变成最甜的记忆，在雪夜里慢慢融化。

风又起了，带着松针的苦香，裹着烤红薯的甜，往记忆里钻——原来有些美好，从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要成为岁月的糖霜，在往后每一个寒冷的日子里，温暖着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