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沟秧歌，太行山间的百年乡音

李振忠

要说东沟秧歌，必须先说说东沟村。在中国历史上的五朝十六国时期，有一位曾经做过奴隶，最后却开创了一国基业的传奇人物，他就是后赵的开国皇帝石勒（274一333），他在血雨腥风的混战时代，通过自己的努力打出了一片天地，创造了短暂的和平繁华局面，相传他死后陵寝就葬在古刹崇安寺旁边，因此取名为陵川。 东沟村位于陵川县礼义镇东北约5.5公里的关岭山脚下，山下原有东、中、西三条沟，村庄坐落在东沟，故取名东沟村。 东沟村是一个很古老的村庄，历史悠久，村史厚重，东沟最先有的是庄河沟，后来有了窑炉，再后来才建起了东沟村。祖先们在此繁衍生息。薪火相传，逐渐由农耕生产扩展到煤炭、炉铁、商贸，因此，东沟是个富遮之地，富裕之后，逐渐地满足精神生活，修庙建阁，文化娱乐。 东沟有个庙叫“三教堂”，建于明万历年间（1564年），距今己有四百多年的历史，历代修缮，至今保存完好。庙内正殿为佛祖如来，上首为太上老君，下首为儒教创始人孔子，西楼为四哥哥和四奶奶的菩萨像，东楼设有神像，南殿是春、夏、长夏、秋、冬五位瘟神之像，原有铁钟一口。 东沟村有条沟叫桥沟，桥上建有（天宫、地宫、水宫）“三宫殿”，年久失修，己不复存在，小亭上是正月十五敬神的地方，南庙底是南海观音，对面是赤脚祖师，上村有个庙叫“三官庙”（天关、地官、水官）。 古时的东沟是个富遮之地，三县交界（陵川、高平、长治上党区），交通便利，便于经营，东沟产粮、产煤、也有铁。从东沟向北走，到长治的西火乡、荫城乡有一条商道，是做铁货交易的，是东沟铁货的集散通道，从东沟向南走，到河南的获嘉、修武、新乡，也有一条商道，是粮食交易的主要通道，东沟人把自己产的粮食挑担到河南，换一些山外的物品回来。正是在这样繁华盛世的年代，人们逐渐追求精神文化生活，东沟秧歌渐入兴旺。 一、起源：煤窑里的艺术火种 东沟秧歌的诞生与太行山区的地理环境密不可分。东沟村，这个因煤藏丰富而兴盛的小村落，在道光年间孕育了这一独特的民间艺术。当地发现的戏箱内“李登科、李伏来掌班”字样，清晰记录了秧歌班的存在。彼时的东沟村，煤窑开采吸引了各地劳工，业余时间的娱乐需求催生出一种独特的表演形式——东沟秧歌。这种艺术形式最初仅在窑工中传唱，却凭借其朗朗上口的曲调迅速传播，至明末清初已在陵川全县近300个业余剧团中流行。 东沟秧歌，从专业艺术的角度叫“平腔秧歌”，从非专业角度叫“混场秧歌”，从地域而言，叫“东沟秧歌”，（因本人是土生土长的东沟人），所以我更喜欢叫《东沟秧歌》。 其传播路径与煤炭贸易紧密相连。随着煤炭通过古商道运往周边地区，东沟秧歌的旋律也随之扩散。河北、河南等地的窑工返乡时，将这一艺术形式带回故乡，形成了“东腔高亢、西调深沉”的地域流派。这种“煤窑文化”的传播特性，使东沟秧歌成为晋豫冀三省交汇地带文化交流的重要载体。如今，东沟秧歌的流传形式主要在田间地头，亭院街道，春节元霄节期间的祈福奠祖并烘托节日纷围。 二、艺术特色：干板秧歌的独特美学 东沟秧歌的艺术特质最明显的就是极简而普通，极简到随时随地，极简到普通百姓开口即来，随意敲打起节拍，踏点即唱，地间地头，茶余饭后，它的曲调、用词简朴而通俗。 1，东沟秧歌最鲜明的艺术特征在于其“干板”演唱形式。区别于其他秧歌的丝竹伴奏，平腔秧歌完全依靠人声与打击乐配合，仅在上下场和乐句结尾使用锣鼓，形成“唱时无伴奏，唱毕锣鼓喧”的独特韵律。其音乐采用徵调式，以“七字腔”“十字腔”为基础，辅以表达哀伤情绪的“哭腔”和节奏突变的“倒板”，通过方言入韵的唱词，将农耕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生动呈现。 2，舞蹈方面，东沟秧歌融合了北方农耕文化的肢体语言。演员通过“十字步”“平扭步”等基本步法，配合“打肩”“翻扇”等手势，展现出刚柔并济的艺术风格。值得注意的是，其表演中极少使用道白，往往通过连续十几句唱词推动剧情，形成“以唱代叙”的叙事特色。这种表演形式在《采桑》《小姑贤》等传统剧目中尤为突出，演员通过跌宕起伏的唱腔和细腻的身段，将家庭伦理、爱情婚姻等主题演绎得淋漓尽致。 3，东沟秧歌为词腔体，词腔体是梆板类唱腔中较特殊的一种形式，这种形式是上下结构，唱腔曲调以每句唱词的字数决定，主要有“七字腔”，“十字腔”。由于东沟秧歌流行地区的不同，特别是方言的差别，形成了不同特点，因此有东腔、西调、东沟韵之分。 4，东沟秧歌的伴奏，只有武场伴奏，没有文场伴奏，武场主要任务是配合演员的身段、念白、演唱、开打，使其起止明确，节奏鲜明。另外，举凡场次，段落的转接，唱、做、念、舞之间的相互衔接，舞台情绪的渲染等，多用锣鼓统一贯穿。因此，它的伴奏只有板鼓、大鼓、手板、梆子、大小锣、大小䥽等打击乐器，当地人也称为“粗家伙”。 三、发展历程：从田间地头到非遗殿堂 1，传统发展期（清代至民国） 东沟秧歌在清代达到鼎盛，不仅诞生了《空棺记》《阴阳案》等连台本戏，还形成了“东沟韵”“西腔”等艺术流派。礼义镇张蛮货、义汉村任拴柱等艺人的出现，将东沟秧歌的表演水平推向新高度。任拴柱作为泽州秧歌名旦，兼唱东沟秧歌时独创“挂烧饼”表演法——观众将烧饼串挂在其脖颈上，足见其艺术魅力。这一时期，东沟秧歌与上党梆子的交流频繁，任拴柱被调入上党梆子剧团后，将平腔秧歌《采桑》改编为梆子戏，开创了两种艺术形式融合的先河。 2，现代转型期（新中国成立后） 解放后，东沟秧歌迎来新生。1950年代，陵川县成立多个业余剧团，排演了《王三参军》《招待所》等现代剧目，将土地改革、抗美援朝等时代主题融入传统艺术。1979年，化肥厂业余宣传队创作的《双订婚》更是突破性地加入弦乐伴奏，参加晋东南职工业余文艺调演并获奖。这一时期，东沟秧歌从乡村戏台走向城市舞台，成为地方文化交流的重要名片。 3，非遗保护期（21世纪至今） 2006年，东沟秧歌被列入山西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保护工作全面展开。陵川县建立非遗展厅和体验馆，成立传承工作室，推动传统剧目数字化记录。2019年创编的现代小戏《夕阳情缘》开展20余场惠民演出，将老龄化社会问题融入剧情，实现了传统艺术与现代议题的对话。与此同时，东沟秧歌进校园活动蓬勃开展，通过编写校本教材、开设兴趣课堂，培养青少年传承人。李金莲为非遗文化（东沟秧歌）的传承人。 4，东沟秧歌传承谱系 东沟秧歌的典型传承特色就是血缘传承，地缘传承，—院一落，一家一户，同缘同族，历代传承至今，甚至出现过相继者六户，兄弟、婆媳、姐妹，一家几代10多口人同场演出，至于亲戚本家那更不计其数。真是“喝了东沟水，自然能张嘴”。 “东沟韵”艺人谱系 第一代: 李登科、李伏来、候赵锁 第二代：李小胖、李保顺 第三代：李根根、李和气 第四代：李关胜、魏和则、李春法 李二更 第五代：李丙午、苟平和、靳福保 李方方、李小存、魏群和 候成喜、李昌孩 第六代：魏仁斗、李拴牛、魏补顺 李合义、李存山、李长和 候晚法、李天成、王成喜 第七代：魏仁保、李扎根、李晋生 李扁则、候存荣、候合则 李玉娥、李师则、李前和 李存花、李梅花、李茂孩 李受孩、候雪青、李晚英 候正兴、候景昌、李振祥 第八代：李河旺、李荣枝、李国秀 侯金平、魏兰珍 第九代：李金莲、李苏菊、李苏粉 李王玲、李平兰、王保忠 李何香、李文祥、李八元 第十代：李淑莲、李海棠、马巧灵 魏翠景、李锦霞 当然，历代谱系人的身后，有无数村民的支持和关心，东沟人对秧歌的支持度可以用全民、全员来形容，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在村的、在外工作的，只要是秧歌的事，都会全力以赴，这也是东沟秧歌传承不息的群众基础，东沟人真的了不得。 四、现状与前景：在传承中创新 1，现存挑战 当前，东沟秧歌面临着传承人老龄化的严峻问题。而且只有东沟村在坚持着延续、传承、保护，除此之外，除官方职能部门在关注、支持，很少有人关心此剧。据陵川县非遗保护中心统计，全县能完整演唱传统剧目的艺人不足20人，且平均年龄超过65岁。资金短缺也制约着保护工作，尽管政府每年投入专项经费，但用于剧目创编、设备更新的资金仍显不足。此外，现代娱乐方式的冲击导致年轻观众流失，传统剧目演出市场萎缩。 2，创新路径 为应对挑战，陵川县采取了“传统活化+现代融合”的策略。一方面，通过“非遗进景区”活动，在王莽岭、锡崖沟等旅游景点常态化演出，将东沟秧歌与太行山水旅游结合，年吸引游客超10万人次。另一方面，借鉴山东茌平“平调秧歌进校园”经验，开发《金棒舞》等课间操课程，将传统舞蹈动作改编为适合青少年的健身项目。2023年，陵川县与山西大学合作开展“平腔秧歌数字化工程”，运用VR技术复原历史剧目，打造沉浸式体验项目，吸引年轻群体关注。 3，未来展望 真正关心东沟秧歌的还真是只有东沟人，他们在历届“两委”班子的坚强领导下，全体村民共同努力，他们一代传一代，血缘相传，口口传授，年轻人当中也有相当人数喜欢和热爱，秉承着对祖先的尊崇，对家乡的热爱，对艺术的敬重，东沟的父老乡亲们面对诸多困难因素，在不遗余力的坚持着，在竭尽全力的传承着，他们继承老一代，传帮新一代，推出新想法，我为村民们执着的精神而点赞。相信东沟秧歌的未来必定绽放出新的异彩。 当然，东沟秧歌的传承发展需构建“政府主导、社会参与、市场运作”的多元体系。政府应加大资金投入，建立传承人补贴制度，支持青年演员培养；社会力量可通过设立非遗基金、举办艺术节等方式，扩大东沟秧歌的影响力；市场方面，可开发文创产品、打造主题民宿，推动艺术价值向经济价值转化。正如陵川县非遗保护中心所言：“东沟秧歌不应是博物馆里的标本，而应成为活在当代人生活中的文化基因”。文物价在古，艺术贵在新。东沟秧歌还是有—定的影响力和喜欢它的群体，通过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这一太行山间的百年乡音，必将在新时代绽放出新的光彩。 李金莲在《李爱娘上坟》中饰李爱娘 魏仁保彩装 李淑菊在《青泉山》中饰李德华 李平兰在《青泉山》中饰赵子亮 李锦霞在《青泉山》中饰孟氏 魏满中在《青泉山》中饰赵府车夫 李国秀在《青泉山》中饰赵碧莲 魏兰珍在《兄妹吵厅》中饰韩文俊 李海棠在《李爱娘上坟》中饰丫鬟。 大衣箱师傅李受孩为演员穿行头 李河旺在《李爱娘上坟》中饰冯天成 《李爱娘上坟》剧照 《李爱娘上坟》剧照 乐队剧照：李文祥、候正兴、委吴林、 候金祥、李秀牢 李振祥在《黑江滩》中饰霸三 李淑莲《在兄妹吵厅》中饰张春凤 候冬巧在《黑江滩》中饰丫鬟雪双 魏仁保在《跪寒坡》中饰包拯 李淑芬在《兄妹吵厅》中饰李月娥 李杰在《清泉山》中饰张府家郎 李八元在《李爱娘上坟》中饰韦不定 秧歌班主要成员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