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微雨清凉时

子溪

<p class="ql-block">风轻云淡,凉意悄然沁入心扉。几场连绵细雨悄然洒落,仿佛为这季节添上一抹淡淡的忧郁。街面上水涡点点,行走时需小心避让,以免鞋袜沾湿,步履沉重。不经意间,思绪飘回那个春雨绵绵的日子,山脚下泥泞的小路,歪歪斜斜的足迹,仿佛昨日重现。那时,我们踩着泥水前行,衣裤沾满泥点,仿佛又回到了最原始的跋涉。</p> <p class="ql-block">我们此行是为“联村联户”的帮扶任务,目的地是名叫崖湾村的小山村。村主任在村口迎接,简要介绍村情后,便带我们入户核实帮扶对象。我作为带队负责人,早已被安排走访一户必须前往的人家,其余则可去可不去。那户人家的主人叫赵九喜,四十出头,却已显老态,面黄肌瘦,驼背佝偻。他见到我们时,喉头仿佛哽着一团棉花,语不成句,眼神中满是无助与羞怯。</p> <p class="ql-block">土墙瓦屋,杂草丛生,柴草散落一地,仿佛许久无人打理。屋内陈设简陋,炕席上堆满药瓶,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小女孩趴在被窝里画画。洁白的纸上,一棵大树直插云霄,白云缭绕,飞鸟盘旋。那自由翱翔的鸟儿,仿佛承载着她对生活的全部向往。村主任低声说,是骨髓癌,已经花去二十多万元,村里人凑了些钱,但后续治疗仍无着落。我心头一震,再细看那孩子,才知她已小学六年级,却因化疗失去了秀发,只能戴着帽子遮掩。一朵本应绽放的花,却在风雨中摇曳,尚未盛开便似将凋零。</p> <p class="ql-block">我敷衍了几句,说些科技扶持、文化帮扶的政策,便匆匆告辞。回到村主任家中,我突然提出换一户人家。众人愕然,我却无法解释自己的逃避。我不是不愿出力,也非吝啬钱财,更不是找不到良方。只是我深知,自己身心俱疲,焦虑缠身,连日常的生活都难以承受,又怎能承担起一个重病孩子的希望?我怕误事,更怕辜负。于是,我换了一户人家,也换了一份相对轻松的责任,再未踏进那扇门。</p> <p class="ql-block">后来,接手那户的同事建议我利用媒体资源,为小女孩发起募捐。我曾为一位患尿毒症的青年在报纸上发起倡议,短时间内便筹集了二十万元,确实有效。于是,我拨通报社朋友的电话,却被告知此类病例需排队处理,社会捐助资源有限,无法立即安排。我放下电话,心中一片茫然,仿佛再无能为力。于是,我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不再多想。</p> <p class="ql-block">这半年里,我协调单位为村里引进果树苗,修建果园五百余亩,拓宽村道,进入硬化阶段;又发动职工捐款,为村委会修建办公阵地。有一次运送水泥到村口,我亲自押车,卸货后便匆匆返城,连进村的念头都不敢生。时间飞逝,转眼半年过去,我从未问起那小女孩的病情,也从未鼓起勇气打听她的近况。每次见到村主任,我都刻意避开那个话题。她在我脑海中的模样,依旧是那个趴在炕席上画画的小女孩,画着大树、白云和飞鸟,构筑着属于自己的幻想世界。</p> <p class="ql-block">燕子去了,还有归来之时;桃花谢了,仍有再开之日。春雨过后,秋雨又来。这微凉的世界里,每个人、每株庄稼,都在各自的方式中收获。古人云:“有钱的帮钱场,没钱的帮人场。”而我却无法面对自己。或许,人人心中都有私欲的空间,但良知仍在,它如一缕微风、一抹月光、一滴晨露,虽微小,却足以触动人心。可我,又能给予什么?活着做人,绝非躲避一滩水涡,便能换来片刻的洁净与清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