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桃花岛

唐鸣霖(浅草)

一群老兵凑在一起，话匣子一打开，多半是要回到那些穿军装的日子。三两句就绕到营房的号角、训练场的尘土，或是某次紧急集合时穿错的胶鞋。退休后有了闲，便总想着找机会走走，把记忆里那些模糊的坐标，再用脚步重新描一遍。我也揣着这份心思，踏上了舟山的桃花岛。

这里是我军旅的起点。码头的风还是带着咸腥气，和几十年前记忆里的味道轻轻撞了一下。那时从登陆挺靠码头下来，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跟着队伍往前走，脚下的路好像特别长，上了军车挤在一起，只能车子后面那一片视角，路边的树影晃得人眼晕。后来才知道，那是所有新兵都要走的路——从生涩到笃定，从"我"到"我们"。

教导队的沙滩还在，只是不再有整齐的队列踏浪而过。当年在这里练匍匐，沙子钻进衣领、袖口，磨得皮肤生疼，却没人敢吭声。口号声、脚步声、海浪声混在一起，成了最特别的晨曲。后来调去高基连，再到师部，最后到沈家门，岗位在变，可骨子里的节奏没变——哨声是命令，内务要方方正正，走路要挺直腰板。这种纪律像空气，平时不觉得，离开后才发现，早已融进了日子里。

如今再走这些老路，脚步慢了，心思却活泛。当年觉得宽阔的营房路，现在看其实挺窄；曾经觉得严肃得让人紧张的哨声，如今只在记忆里响。岛上的变化挺大，路宽了，房子新了，只是少了那些穿着军装的身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偶遇同行的老兵还在念叨当年的事，谁跑五公里崴了脚，谁打靶总脱靶，谁偷偷藏了花生果分着吃。我没怎么说话，只是看着远处的海。其实不用多说，大家都懂——那些日子苦吗？真苦。累吗？真累。可就是那些被纪律框住的时光，那些一起摸爬滚打的人，成了往后岁月里最暖的念想。

离开的时候，码头的风依旧，只是这次来是夏天比起参军那年季节不同。或许不会再特意来了，岛上的生活对现在的我来说，确实不那么方便。但心里是盼着的，盼着这里越来越好，盼着那些年轻军人的身影，盼着蚂蝗坑再响起军号，能在这里走出属于他们的、更扎实的路。毕竟，这片海，这些岛，见证过太多青春，也承载着太多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