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蔚蓝--(24)巍巍昆仑

L宁静致远

　　天柱森然铸国门，中华龙脉亚洲尊。

慈怀涵养千江水，峻骨支撑万岳魂。

晨光初破，我从喀什老城启程，车轮碾过314国道的沥青——这条被《中国国家地理》誉为“群山间的绸带”的中巴友谊公路。 驶出喀什向西南，穿过疏附县城，便一头扎进盖孜河上游深邃的河谷。这条直抵布伦口的路线，正是进入帕米尔高原的东大门。它堪称一条活态的地质走廊与壮丽的景观画廊，沿途地理特征鲜明，风光层次跌宕，极具视觉震撼力。

　　第一眼看到雪山时大家都很兴奋，要停车拍照。导游说，她自有分寸。

　　帕米尔高原，古称“葱岭”，曾是丝绸之路的咽喉，玄奘西行取经的险途。此刻，它如一卷巨幅山水画，在我眼前渐次展开。此行的终点是慕士塔格峰——海拔7546米的“冰山之父”以及昆仑山脉的最高峰，海拔7719米公格尔峰。

　　帕米尔高原是地球上两条巨大山带（阿尔卑斯－喜马拉雅山带和帕米尔－楚科奇山带）的山结，也是亚洲主要山脉的汇集处，包括喜马拉雅山、天山、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和兴都库什山五大山脉。在清朝全盛时期，帕米尔高原全境属于中国管辖，1890年，俄国亟欲指染中国新疆、英国对西藏有野心，因此两国签定英俄协定，由英国取得瓦罕帕米尔，俄国取得了北帕米尔高原。

　　长焦掠过万重褶皱，帕米尔霜脊如远古巨龙蜕鳞，银甲错落刺破云幔，将大地的隆起定格为凝固的雪浪狂涛。

　　314国道1557公里处，第一次休息。帕米尔的风干燥舒爽，此时我们的车距塔什库尔干尚有223公里。导游凭一双识玉的慧眼成了旅途灵魂——边检战士都特意拦车捧出珍藏的"奇石"求辨真伪。行至河滩，众人依她所指躬身翻拣，卵石碰撞声里夹杂惊喜低呼，昆仑山脉的籽料正从亿万年沉睡中苏醒。

　　冰雪融水裹挟着砂石奔腾而下，昆仑山脉的碎玉随之沉浮。高山玉石在盖孜河床中经历亿万载冰川融水的反复磨砺——硬度不足的岩壳被激流剥蚀殆尽，唯剩精魄凝结的籽料如星辰散落河床。可惜这般天地造化正成绝响：如同玉龙喀什河的命运轮回，盖孜河道早已被淘玉人翻掘千遍，砾石间难再觅得籽玉的温润幽光。

　　盛夏时节，高温加速冰川消融，盖孜河水势奔涌，为这幅高原门户画卷增添了磅礴的动态笔触。

　　奥依塔克红山谷撞入视野。山体赤红如熔岩泼洒，嶙峋的丹霞地貌在烈日下灼灼燃烧，似众神遗落的调色盘。谷底，盖孜河奔腾而过，河水竟是奇异的绿灰色——冰川融雪裹挟岩粉，湍急处泛银白沫，缓流时如翡翠凝脂。伸手触之，刺骨寒凉直透掌心，这是帕米尔血脉的初啼。此水曾托起玄奘的经筏，如今仍吟唱着千年商队的驼铃。山崖间偶见柯尔克孜牧人的毡房，炊烟袅袅，与赭红岩壁共舞，荒凉却迸发着生命力。

汽车在盖孜峡谷的盘山公路上颠簸，忽见赭红色山壁间豁开一片平缓的河谷阶地，几座灰褐色土坯房依偎在盖孜河畔——这便是汉代就已载入史册的盖孜村。

　　盖孜村有个边检站，所有乘客都要下车检查。远处海拔7719米的公格尔峰清晰可见。

村口可见残存的汉代驿站石墙，片石垒砌的围墙内，三间坍塌的石头房仍保持着粗犷的原始风貌。石缝间探出的野草随风摇曳，仿佛在低语：这里曾是驼铃商队避风歇脚的咽喉要道。
帕米尔高原的风里裹着雪线的清寒，围着红头巾的塔吉克女主人在自家门前忙个不停。

　　戴小花帽的老人们坐在房前木椅上，用塔吉克语低声交谈，皱纹里沉淀着帕米尔高原的风霜。山坡上，牧羊人赶着牦牛群踏碎满地金辉，黑牦牛与雪峰在暮色中融为一体。

忽然传来清亮的琴声——牧羊少年正歪戴帽子半倚着床榻撩拨起了祖辈留传下来的热布普，弦音如金石相击的清越与松涛暗涌的沉郁交织，指尖挑动羊肠弦的刹那，声波裹挟着帕米尔高原的风，在杏木共鸣箱中翻涌成潮汐。我听见千年的牧歌在山野间回响。

凝神远眺，公格尔峰在云海与光影的流转中幻化成一位永恒的舞者——时而隐入苍茫雾霭，时而刺破天穹如银刃悬空，雪线之上浮动的冰晶与流云恰似山神衣袂翻飞，连亘的冰川褶皱里藏着千年未解的古老絮语。

　　此刻的盖孜村，既是丝绸之路上永不熄灭的灯塔，也是高原牧人与险峻自然对话的永恒见证。

　　继续前进，随海拔升高天色更蓝了。

　　植被稀少的干旱地区，地表固结能力极弱，暴雨往往成为泥石流的直接诱因——这是地质历史遗留的脆弱烙印。

　　一路很少吭声的司机王师傅看到山上流到路边，又横漫过公路的一小股融水，说了声，“这最危险。”然后指着路边刷上红漆的大石头说，“不起眼的融水有时会突然变大，形成泥石流。看这大石头，就是冲下来的！”仔细观察，图片中的那台搅拌机能告诉你巨石有多大！

　　转过一道隘口，布伦口湖猝然现身。白沙山绵延十余里，银沙如绸缎覆岸，湖水蓝得窒息。风起时，沙粒簌簌滑落湖中，恍若《西游记》流沙河的秘境重现。我静立湖畔，听沙与水的私语：传说沙僧在此皈依，而今日，它涤净了旅人的尘嚣。

白沙湖是帕米尔高原的过滤网，它将风沙沉淀为银白，将雪水融化成碧蓝，在荒凉中淬炼出极致纯净。 步履丈量方寸，视角解锁大千。拍照真不能怕跑路，看这两张照片！是不是感觉不一样了。 此刻我仿佛看到：流沙河的波光碎成万点银鳞，师徒四人终于集结完毕，玄奘的九环锡杖忽地定在帕米尔高原的朔风里。天际鹰笛裂空，四人衣袂在猎猎狂风中交叠成旗，取经人的脚印正烙进葱岭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白龙马蹄儿朝西，

颠簸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西天取经上大路，
一走就是几万里。

　　车轮循着山路再攀一程，霜风里的荒寒愈发浓烈——群山裸着青灰的脊骨，稀罕的草叶都蜷成了细针。即便如此，天地的褶皱里，竟嵌着几户石屋：碎石垒的墙、干草铺的顶，烟囱里飘出的淡烟为冷硬风中了无生气的高原，裹上一层柔软，带来些许温润。

真难想象，他们是如何在这风急霜重的日子里，守着烟火熬成岁月的？
转过弯，路边红牌子上漆着的字被阳光晒得发亮："踏云帕米尔，心醉阿克陶"。简单的句子，像藏了壶陈酒——荒寒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等着有心人来品那说不尽的温柔。

如镜的湖面，越往高处走，景色越虚幻。 由此向南不久就到了布伦口乡，这是我此行新疆的最西端。

　　继续向上，慕士塔格雪峰已渐渐进入视线。

　　看！美丽的喀拉库勒湖就在眼前。

海拔升至3600米，稀薄的空气裹着草香。喀拉库勒湖（意为“黑湖”）静卧于公格尔九别峰怀抱中，却以“变色湖”的魔幻颠覆想象。午后，湖水是靛蓝的绸缎，倒映着慕士塔格峰的雪冠；傍晚云霞浸染，湖面忽而化作玫瑰金的琉璃。几只野牦牛在湖畔踱步，蹄印惊碎倒影，波纹漾开，仿佛雪山在湖心呼吸。
“湖是慕士塔格的情书，”一位塔吉克族老人说，“柯尔克孜人称峰为‘阿塔’（父亲），湖为‘母亲’，千年相守，滋养了高原的魂。”
　　湖岸曾散落牧人毡房，如今仅存栈道蜿蜒。我掬一捧水，刺骨寒意如时间封印——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描述的“波谜罗川大龙池”，竟以这般不朽的澄澈，对抗着岁月剥蚀。
苏巴什达坂的狂风撕扯着外套，慕士塔格峰终现全貌。它并非陡峭利刃，而是敦厚的银发巨人：冰川如泪痕垂落，在阳光下烁动蓝光；峰顶圆润如馒头，缺口处似神灵微笑的唇痕。遥望冰川，巨冰裂隙中透出远古幽蓝——这是“冰山之父”赠予凡人的冷冽勋章。
　　塔吉克少年策马掠过草甸，鹰笛声破空而起。他们的祖先守护葱岭古道，视此峰为爱情图腾：新娘的嫁纱必绣雪莲，象征慕士塔格的纯洁。我怔立无言，忽悟山的沉默，那是最高贵的语言。
喀拉库勒湖如一方天界银镜，相传是昆仑山这对姊妹峰的梳妆台——她们便是赫赫有名的公格尔峰（海拔7649米）与公格尔九别峰（海拔7530米）。两峰同踞西昆仑山脉脊线西端，仅隔15公里比肩而立。山体血脉相连，宛若一对联袂起舞的雪域神女，静卧于新疆阿克陶县的苍茫大地上。其南侧与 "冰山之父"慕士塔格峰遥相呼应，三峰共擎东帕米尔高原的云霄，并称 "昆仑三雄"。 15:39 在司机的催促下，大家意犹未尽地离开，那天我们是第一部返回喀什的旅游车。车子驶离湖边，驶入了G314。

　　旅行的本质，是向渺小臣服，却为灵魂加冕。 绿灰河水诉说无常，红山烈焰见证沧桑，喀拉库勒湖教我镜鉴本心——自然以亿万年雕塑自身，人类不过须臾过客。玄奘踏过的沙砾、驼队湮没的蹄印，皆在提醒：真正的“抵达”，并非征服峰顶，而是学会在风暴中心静坐，如慕士塔格般，以静默盛纳时空。离峰时回望，它依旧白发苍然，而我的行囊已装满风的哲思：生命的高潮，不在海拔的刻度，而在低头时，瞥见冰湖中那个与苍穹对话的自己。正如普鲁斯特所言：“真正的发现之旅不在于寻找新的风景，而在于拥有新的眼睛。”每一次向渺小的臣服，都是灵魂为自己郑重加冕的时刻，赋予平凡旅途以神性的辉光。

离开帕米尔高原的第二天早上，导游告诉说：“昨天我们是唯一安全返回喀什的旅游车！”

　　冰川融水受到路基及沙石的阻碍，路两侧压力明显失衡。泥石流终将公路冲垮。其余游客全部滞留！

　　一路上少言寡语的司机王师父用他多年高原驾驶经验保障了我们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