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书香 一半是烟火

凌风•作家



清晨六点，窗外的天色尚浅，我便醒来，先摸到的是床头那册半卷的《浮生六记》，再摸去厨房，打开那盏橘黄的灯，冲一壶白桃冻顶乌龙茶，茶汤在玻璃杯映衬下泛着金黄的光泽，轻抿一口，桃子香味扑鼻，喉韵回甘。这才安下心来，翻开书页，任思绪在晨光中流淌。书与茶就像两条柔软的河流，一条流向心，一条流向胃——这便是我的日常：一半书香，一半烟火。

一半书香一半烟火的生活



父母都是离休干部。母亲是湛江港的开港元老，除了兢兢业业做好本职，回到家就是在厨房淘米、洗菜、切肉片，刀起刀落，节奏分明。得闲时会教我女红，编织、缝纫、刺绣、剪花，十指春风，宛如手握着笔墨丹青，瞬间就能勾勒出雅艳相宜的艺术品。父亲离休前从事音乐理论教育，却悄悄练书法。他说：“旋律与翰墨，都是把复杂的世界具象化。”于是，我家的书橱里除了音乐书籍，还摞着一沓发黄的宣纸，墨迹如喷珠溅玉，似重峦叠嶂，与倚橱而坐的一篮黄菊相映成趣，诠释着陶渊明先生悠悠然物我皆忘的境界。

我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不识书法，却识味。常常是父亲坐在餐桌旁，用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毛泽东的诗词《沁园春·雪》，她就把父亲的泼墨笔韵炒成糖醋排骨，把日子炒得金黄酥软。蒸汽、葱香、酱油的褐色泡沫，与宣纸隐约的墨香，在狭小的空间相遇，谁也不抢谁的风头，反而把日子熏得有滋有味。我倚着门框，忽然发现：家有多温暖，人就有多幸福；家有多少书香气，人就有多少向上的能力。那些能力，不在远方，就在这方寸之间的烟火与书页里。我们姐弟仨，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背得出“斜月沉沉藏海雾”，也分得清生抽和老抽的区别。

我们和母亲的老照片



后来，我去三岭山念高中，住宿是大通铺，窗外是绿茵茵的菜园子，远远的砖厂窑火一年四季不停，排放的烟雾有异味，却独独少了那缕书香。我给母亲打电话，说想家。母亲笑道：“想家就是想那口葱花爆锅的声音。”我一愣，原来酱爆声也能解思愁。下一周返校，母亲精心烹调一碗肉粒豆瓣酱，上层是母亲腌的酱黄瓜，用玻璃瓶封得严严实实。父亲送我一本他编写的《音乐理论教材》手抄本，用订书机一页页钉好，封面写着：“给女儿学校阅读”。那天，我在床铺上，一边嚼黄瓜，一边读《教材》，咸菜的脆响和书页的翻动声，幸福和惬意一起掉进碗里，味道好极了。

我的中学时代



工作第五年，我遭遇一场漫长的低谷，被异性骚扰、由科室返车间，整个人像被抽走芯子的蜡烛。父亲沉默良久，说：“调回港口吧，爸爸努努力。”那天晚上，他屈尊带我找车间书记，找主管厂长，请求照顾放行。当我们回到家已近午夜，客厅里亮着一盏壁灯，灯下，母亲端着一盅花旗参蒸白鸽，打开盖子，‌清甜鲜香扑腾。父亲说：“苏轼被贬黄州时还写出‘人间有味是清欢’，你这点坎儿算什么？一鸽胜九鸡，喝下去又会英姿飒爽。”我夹起鸽肉，喝着鸽汤，眼泪瞬间决堤。那一刻，我懂了：书香让人抬头看月亮，烟火让人低头接住掉下来的泪。二者合起来，才叫“底气”。

人间有味是清欢



到了我也有了孩子。夜里，他俯在地板下的地毯上，用彩色积木搭建着游乐场；厨房里，我学着母亲的样子，把猪肉剁成肉泥，胡萝卜切成星星，再撒上一把书里的月光。电饭煲“噗噗”跳闸，小米粥的甜香漫过门槛。孩子抬起头，问我：“妈咪，为什么刚刚吃完饭又煮粥？”我蹲下来，摸摸他的头：“明天妈咪要上班，来不及熬粥，没有粥，你在托婴室中午吃什么呢？”父母亲的身体力行，潜移默化地塑造了我的性格，让我从来就是一个韧性的女子，我相信自己，能把时间掰成两半：一半写进上班的行距中，一半折入孩子午睡的呼吸里。

儿子最擅长拼装玩具



日子就这样一页页翻过去，又一锅锅炖出来。书架上的书越来越高，锅里的汤越来越浓。我在这“一半书香，一半烟火”里慢慢变老，也慢慢变厚：像一本翻旧的经典，封面磨出了毛边，却更舍不得放下；像一口用老了的砂锅，裂纹里渗进油渍，却越煮越香。

窗外，天色彻底亮了。我合上《浮生六记》，目光恰好停在最后一行“布衣饭菜，可乐终身”上。我抬头，看见晨光穿过纱窗，为路上行人的轮廓都镀上一层金边。那一刻，我轻轻对自己说——

阅读让我羽翼渐丰



　　愿此生，书香作骨，烟火为魂；一半抬头望星，一半低头煲汤。

　　如此，便是我全部的底气，与全部的温柔。

文字：凌风

美篇号：499752974

图片编制：自拍自制

背景音乐：大団円（大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