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5年8月14日 晴·迷途风景</p><p class="ql-block"> 初秋的清晨是宁静的。经过大坪村一个路口时,我被路旁龙眼树的景象吸引住了。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在晨光中泛着朴实的姜黄色。抬头望去,半轮残月仍悬在碧蓝如洗的天空中。我想将这素月与龙眼的景致一同收入镜头,于是举着手机在一棵又一棵树下寻找最佳角度。</p><p class="ql-block"> 这条小路我常在登山途中经过。每次从路口匆匆一瞥,总能看见小路一侧的篱笆上爬满丝瓜藤,翠绿的叶间点缀着明黄的花朵。虽然这景象已看过许多回,却从未真正走进这条岔路。今日为取景踏入其中,才发现那道篱笆的后面,竟掩着一口很大的池塘。脚下的水泥路面布满裂纹,缝隙里生着青苔,透着岁月沉淀的痕迹。</p><p class="ql-block"> "或许这条路能通到大坪山?"抱着这样的念头,我继续向前走去。经过一个铁门半敞的废弃仓库,又路过几栋门窗斑驳的老屋,最终来到一片空地上。空地尽头立着栋简易楼房,四周静悄悄的。突然,一只黄狗从屋后窜出,冲我狂吠起来。</p><p class="ql-block"> 狗叫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二楼窗户"吱呀"一声推开,先探出个扎着马尾的女人,接着是个戴眼镜的男人。</p><p class="ql-block"> "您找谁?"男人扶着窗框问道。</p><p class="ql-block"> 我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这条路能上山吗?"</p><p class="ql-block"> 女人摇摇头:"后头是死胡同,没路的。"</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那黄狗突然收了声,转身钻回屋里。待我准备离开时,它又从门缝探出头来,"汪汪"叫了两声,像是在履行最后的送客之礼。</p><p class="ql-block"> 有些路终究走不通,但迷途本身何尝不是风景?走到池塘边,我举起手机,对准篱笆上那朵沾着露水的丝瓜花——原来最美的角度,从来不在预设的终点。</p> <p class="ql-block"> 2025年8月15日 晴·台阶上的宇宙</p><p class="ql-block"> 晨露浸染的木阶泛着幽青,一道灰褐色的螺旋突然楔入视野。那是一只蜗牛,正沿着台阶的棱线跋涉,它的行进比树影的游移更为迟缓。当我翻过三页书卷再抬头时,这个固执的朝圣者已跌落在下一级台阶上,甲壳仰翻,柔软的腹足在空中划出慌乱的弧线,像一叶倾覆的独木舟在看不见的急流中挣扎。 </p><p class="ql-block"> 这个瞬间让呼吸凝滞。人类的手指本可以轻易将它拨正,但我选择见证这场微型悲剧的自我救赎。十分钟后,当它终于翻过身继续征程时,黏湿的足迹在木纹上只蜿蜒了七厘米——恰与我鞋底的宽度相当。它的触角高频震颤着,如同接收宇宙密语的古老天线,而我的影子笼罩在它前路上,骤然化作一座乌云压顶的山脉。 </p><p class="ql-block"> 我们总以"蜗速"嗤笑迟缓,却不知这是刻在基因里的傲慢。在这位远古软体动物面前,我的存在近乎暴虐:一次漫不经心的跨越,便是它三小时的长征;一盏茶的闲坐,或许就耗尽了它从苔阶到蕨丛的半生光阴。两种生命在这方寸之地荒诞对峙,恍若造物主将不同时空维度的存在,恶作剧般掷于同一帧画面。 </p><p class="ql-block"> 台阶缝隙里,蚂蚁军团正搬运着远超自身体重的战利品,仿佛一支不知疲倦的远征军。 更远处的蛛网上,坠着露珠的银弦在风中跳着布朗舞。这个被人类称作"休息平台"的所在,实则是无数宇宙鏖战的疆场。当我们用"微不足道"形容微小生命时,是否在某个更高的维度里,也正有目光俯视着我们在钢筋水泥丛林中如蚁群般的奔忙? </p><p class="ql-block"> 蜗牛终于抵达台阶转角。那里有片被树影剪碎的光斑,像为慢行者铺就的黄金地毯。它甲壳上的旋纹让我想起哈勃望远镜捕捉的星云——同样遵循着神圣的对数螺旋。或许此刻,正有另一只蜗牛驮着整个银河的投影在某个角落爬行;而仰望星空的人类,又何尝不是踟蹰在宇宙台阶上的另一种蜗牛? </p> <p class="ql-block"> 2025年8月16日 晴·龙眼噙月</p><p class="ql-block"> 晨光熹微时,我已走到了云谷寺的山门外。一株老龙眼树静立道旁,果实累累,压得枝条低垂。那果实泛着朴实的姜黄色,在初秋清冽的晓气中,竟像是佛前古铜香炉上的包浆,沉淀着岁月的分量。</p><p class="ql-block"> 抬头,半轮残月仍挂在天边,碧空如洗,衬得那月愈发清冷。我想,这景致颇可入画,便掏出手机,在树下逡巡,欲觅一最佳角度,将龙眼与素月同框而摄。</p><p class="ql-block"> 左移三步,月被枝桠割裂;右挪五尺,龙眼又失了光泽。正踌躇间,寺门吱呀一声,一位老僧提着扫帚出来。见我痴状,合十道:"施主,龙眼熟了,不妨摘几颗尝尝?"</p><p class="ql-block"> 我谢过,摘一颗剥开,果肉晶莹,入口清甜。老僧扫着落叶,缓缓道:"月在天边,果在枝头,何必强求同框?"</p><p class="ql-block"> 我怔住。手机屏幕上的构图再精巧,终究不过是电光幻影。而此刻唇齿间的清甜,拂面而来的晨风,才是真实不虚的。</p><p class="ql-block"> 禅意不在远求,而在当下。龙眼熟了便落下,月到时辰自西沉,万物各安其位,何劳人力强为撮合?</p><p class="ql-block"> 收起手机时,残月已淡。老僧扫地的沙沙声,与山寺早课的诵经声,渐渐混作一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