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晕蚀 （小小说）

景宜

　　她轻轻地关好房门，带上女儿。如同离开了一个糟透了的场所，是，非不得已，又非要避脱似的。

把女儿暂时送在母亲那儿，称今晚突然要加班。女儿还有外婆家可暂借安顿一下，自己呢？

从母亲家出来，由脚步自由牵引，行到哪儿算那儿。

路树已被风吹起，白露过后的凉，略帶寒意的逼近了，树枝树叶身不由己该摇该弯该离该脱。秋，提前来了。

街上的所有灯光，已经不是春夏时节的粉嫩鲜亮和耀眼炽热了，经过两个季节的劳累发光，虽还是勉强坚持，色温明显暗冷了许多。

看着眼前的，没有什么能够引起兴趣，满脑子的浆糊稠得搅都搅不开，乱得胡七麻羹。

一路都是这样，无论乱麻浆糊起因，还是眼前景，耳所闻，都会引起内心自话自说，如腹语任思绪乱串乱游，话语自听，口不出声。

看见一家人，本应该是大人小孩一家三口的。可这一家是四人，两男两女，一个成年女人，一个小女孩，两个成年男人亲密地交谈着。除了是父亲的那一位，还有一个男人是谁？她固执认为就是妻子弟弟男主的内弟，也可能是男主的弟弟啊，不，就是妻弟。她纳闷，我为什么就非要这么想？这个时候，绝对相信眼神，那两个男人交谈时的眼神，眼神比人要诚实的多。

总得要有一个线头，她想的头都是要炸了。她弟弟放弃了银行工作，辞职，自费赴上海学习声乐，为圆理想去做追梦人。回来后，暂住她家里。起步阶段，一晚上赶几家场子，也就是走穴点唱，按曲计薪。

家里面突然出现个大男人，肯定会打乱了原有的生活节奏和秩序，她和女儿没问题。

本应该是，姐姐呵护小弟，姐夫关爱内弟。在女儿耳目心里，是和舅舅相处和睦的一家人，这就需要他在女儿面前，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很像样的老师。

可偏偏不是，姐夫容纳不了内弟。完全没有了原来那个长辈的样相和姿态，一开始就放大事态，稍有不顺心就大骂发泄，生活就无法继续了。

原本以为，曾经爱上过的，完全可以信赖和托付的他，竟成了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了。这个人连熟人和朋友，都定位不上了，就更别说是丈夫了。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那个斯文若绅士举止，怜悯如兄长温暖的，她的夫君，孩子的父亲，妻弟的姐夫，只接受自己认为合适的事，高度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哪怕你妒忌心更强烈些，用在贵族修养上也好，唉，真应了那句话，妒忌不足为耻，愚蠢爆发起来就是一头狂吼乱扑的西伯利亚黑熊。

门铃响了。他开门，哦，是她，快进来，快进来。

我来送为你裱好的一副《夜雨寄北图》。

嫂子和孩子呢？她轻声问。

她们去海南旅游了。

噢。那正好。咱俩先把画挂起来。

坐下，手握茶杯，再重新端详此画。俩人心里面的解读，从口型默读“西窗剪烛”这几个字，就已经碰撞在一起了。

她是真的虔诚地在读画，他却是提前从画上把目光移向了她，竟发觉，脖颈的阴影里透出的闪光，是那么地耀眼掠去他的目光。深秋，薄念，花不语，风却懂。

她发觉了，提醒他，你在看别人的时候最好不要让人察觉。话题拉回赏画：你看这里，晕、蚀、透、渲、染，灰度色差逐层入浸，是那么的恬静自然，似乎可以听见滋滋黐线的声音。

他说，是呢。是古琴《高山流水》。

她先说她自己，有时候女人犹如一匹小鹿一汪泉，时而撞你，时而陷你。你们男人呢？

如同群山，只为从你那儿掬得一捧清泉，进而继续焕发生的欲望，生是指，艺术创作的激情和源流。他回。

如果有两个男人，一个让我快乐，却从未体验过他的山风，又像是我不曾存在一样。另一个虽用情很深，到头来却是严重扭曲的使然，根本不懂爱情里面的爱。两座山哪个更存有可创作的矿脉？

他说，是你选择，还是问我答案。

她轻轻一笑，都不用。这显然是个意识位置问题，说明根本不需要，只是一道程序而已。我不想在你面前像是一个悬挂着秘密的人，就像内涵，表象，它们都有多方面的色彩灰度，其实心里就只是想说出来，是所谓心灵与精神的独白。每天面对别人的命运，关心他们的遭遇，可自己呢。日月自明，星辰自序，动物自生，草木自长，都是大自然的眷顾，我也需要一种力量眷顾啊，只能是自己。

知道看两场电影的寓意吗？即使第一场意外了，还有第二场的机会。似乎是在问他，又自己全说了。

这也就是存有的一点小信仰，那就是每每遇着烦心事了，守护天使就会出现，一定会给指明一条路，沿着这条路的方向，去做就是了，以忘却所有的烦恼。她接着继续。

艺术总是相同的，那就是画面感。看一个作品，有否画面感，是最基本的了。诗，散文，小说，书法，画，都是她们的归宿。我为我脑子里出现这个闪念而高兴，那是灵感的指引吧。在我这里，说是灵感，在别人眼里，我那是后知后觉。她有点顺线放了。

作品是作者对灵修的诠释，是认真的。就如同说，小男孩是要让他穿开裆裤的。看过一幅画，一个穿开裆裤小男孩，高翘屁股手持球杆打桌球，那个画面感太强烈了。这就像要说出一枚回形针，它的用处有多少那样，这个小男孩的寓意就有多少。就像晕蚀，是种快要失传的绘画艺术形式。这里，她像是哲学家了。

今晚，咱俩，你研磨，我晕蚀，让我再试试，争取踮起脚尖，够得上你。他满足她。墨浓，墨蚀水；水浓，水透墨；灰白则点墨蚀之，乌黑就滴水晕之；晕染，渲蚀由之。

‍ （文字：景宜 图片：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