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20px;">作者:倚天剑</span>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中国汉民族,找不出一个人没吃过猪肉,也找不出一个人没吃过腊肉。我敢说,无论你吃过的腊肉有多好多香,在我家自养猪熏烤出来的美味腊肉面前,都要逊色三分。</p><p class="ql-block"> 如果不信,此文为证。</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65年,我11岁,随父母工作调动,在习水县温水镇上小学五年级。三年大饥荒刚过,粮食产量骤降30%,人都缺穿少吃的,猪饲料更是紧缺,猪肉凭票限量供应,每人每月半斤。为了赚取宝贵的外汇,还对外出口了10万吨猪肉,更加剧了内供紧张。吃荤难,对于我这样年纪的孩子来说,吃一次肉,当过半个年,可以开心好几天。舐犊情深,父亲下了决心,自己养猪!向相距不远的一户农民,借了一个猪圈,给猪找了个安家的窝,农户得猪粪,各取所需,两全其美。</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养猪。</p><p class="ql-block"> 养猪,一得有精饲料。那时哪有什么配方饲料,常用的是米糠、麦麸、豆渣以及泔水(现在已经禁用)。母亲是个不入品的小官,和粮店关系不错,精饲料来源没问题。二是得打猪草。大哥、二哥,正在老家遵义分别读高中、初中,两个妹妹年幼,打猪草的重任,当仁不让着落到我这个全家唯一的“强劳动力”身上。</p><p class="ql-block"> 记得,猪常吃的是一种类似艾蒿但矮小到最多只有十来公分的白蒿;比较喜欢吃的是一掐就有乳白色浆液流出来的浆草;最喜欢吃的,莫过于黄豆叶、四季豆叶、豇豆叶,瞅着没人,我也没少了捋上几把;最不喜欢吃的,当数莲花白的老叶子,味苦不说,还有一种难闻的味道,连猪都咽不下去。</p><p class="ql-block"> 打猪草通常五、六个小伙伴结伴而行。记不得是谁发明的一个游戏:每人抓出三大把猪草堆在一起,比赛吃偷摘的农家青、红辣椒,谁吃得最多,抓出来归拢的猪草全部归谁,得胜者喜气洋洋即刻打道回府,失利者垂头丧气还得忙碌好一阵子。第一次没经验,和大家一起血拼。回家路上一琢磨,想明白了其中的门道。从此以后,每逢赛事,我总是磨磨蹭蹭最后一个吃,以逸待劳,隔岸观火。眼见得小伙伴被辣得呲牙咧嘴,直抽冷气,心里暗自发笑。轮到我上场,随机应变,有了两个选择:估摸吃得过最多的那个,便施苦肉计,咬紧牙关,强忍生辣,吃到刚好超过,0k,打住,得胜回朝;估摸怎么也吃不过最多的,直接弃权,走为上计,溜之大吉,安之若素继续打猪草。高小是我阅读量最大的一个阶段,读过的书中就包括三十六计。哼,小样,跟我玩计谋,你还嫩了点。</p><p class="ql-block"> 一次,家里酿甜酒,不知道曲药用少了还是用多了,反正是发酵坏了。</p><p class="ql-block"> 那可是大约三斤、蒸熟后有大半盆的糯米啊。人是不能吃了,就这样糟践了,岂不是暴殄天物?我灵机一动,提出一个建议:充作精饲料,拌了青饲料喂猪。全家无不赞同这一开历史先河的废物利用建议。</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大约用了一半的废甜酒。那只贪嘴的猪崽,嗅到酸腐甜酒香味,眼睛倏地亮了,仿佛发现了绝世珍馐,摇头摆尾,兴奋地大吃大喝,喉咙里不时发出满足欢快的呼呼声。未过半晌,眼见猪的步子踉跄起来,继而倒也倒也,肚皮随着鼾声猛烈起伏,浓烈酒气裹着甜腻的酸味,酿成了一场荒唐的宿醉。</p><p class="ql-block"> 大妹吓傻了:它就要死了吗?我佯装镇定:肯定不会。果然,过了几个小时,这只醉生梦死的猪摇摇晃晃又站了起来。</p> <p class="ql-block"> 暑假,大哥、二哥从遵义回家了。</p><p class="ql-block"> 我们家住二楼,地势又略高于周边建筑。我和二哥从窗户望去,不远处,生产队的人,正扛着楼梯爬上一棵硕大的核桃树,拿一根长竹竿拍打核桃,掉地上后捡拾起来,再由队上统一分配。树下,三五个壮汉,同样各自拿着一根长竹竿,另一头绑着荨麻,四下驱赶哄抢核桃的小孩。荨麻,南方人通常称“霍麻”。荨麻的茎、叶表面密布着微小的空心刺毛(螫毛),当皮肤接触时,刺毛尖端断裂,刺入皮肤,向人体注入含有复杂化学物质的液体,导致剧烈灼痛和针刺感,皮肤红肿,鼓起密集、瘙痒难耐的小疙瘩或风团。众多小孩冒着被螫的风险,瞅着空档,奋不顾身,或者集团冲锋,或者单兵偷袭,得手的人居然不少。追来跑去,一浪接着一浪,场面壮观,煞是好看。</p><p class="ql-block"> 突然,一个小孩脱离战场,急匆匆跑到七、八十米开外的玉米林,小心翼翼刨了个小坑,把抢到的核桃埋在里面,再摘两片地里间作的南瓜叶作为记号轻轻盖上,旋即转身跑步重返战场。我和二哥在楼上看得分外真切,二哥拉上我:走!毫不费劲找到藏核桃地儿,也不用念“芝麻开花”,扒开小坑,径直取走小孩珍藏的6个核桃,轻轻松松上演了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巧取豪夺大戏。</p><p class="ql-block"> 回到楼上,只见得不多久,小孩终究没逃过被螫的命运铩羽而归。来到藏宝处,左找右寻,面对空空如也的小坑发愣。我和二哥从楼上远远望去,乐不可支,笑得滚成一团。</p><p class="ql-block"> 这事刚过没两天,大妹带她一个小朋友,来看我们家养的猪。一不小心,猪夺门而出,跑得无影无踪。</p><p class="ql-block"> 全家紧急出动搜捕逃猪。金秋将至,漫山遍野的玉米一人多高,织成一幅浩瀚的青纱帐,在微风中像大海波浪般轻轻摇曳。猪窜进玉米地,如鱼得水,四下撒欢。找猪难,有如大海捞针。觅得两次踪迹,还没近身,早已不见踪影。正当大家几近绝望时,二哥嗅觉灵敏鼻子尖,凝神一嗅,手一指:猪在这边。大哥、二哥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形成合围之势,猛地扑将上去,终于擒拿归案,押解回圈。</p><p class="ql-block"> 回家路上,我和大妹落单走到后面。夏天的雨,少女的心,说变就变,说来就来。我催大妹快点跑。大妹慢悠悠回答:跑哪样跑嘛,前面还不是有雨。我愣住了,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竟一下子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p><p class="ql-block"> 过了腊月二十三,家家户户杀猪忙。</p><p class="ql-block"> 那时杀猪沿用的是上千年的传统方法。在隔了两个院子的一块空地上,杀猪匠摆上案板,几个人把猪绑上一根条櫈,看准咽喉,手起刀落,二师兄旋即呜呼哀哉。接着在猪后腿靠近蹄部的位置割一个小口,用一根细长的金属捅条,沿皮下向猪的躯干、腹部等部位捅入,分离皮与肌肉之间的组织使之形成气体通道,再用打气筒往里打气(以前是用嘴吹气),猪紧绷的皮肤迅速膨胀,紧接着推入旁边约摸八、九十度水温的大锅褪毛,最后开膛破肚,清理内脏。上秤一称,净重54市斤,顺理成章拿了个当天杀的七、八头猪的倒数第一。</p><p class="ql-block"> 肉虽少,一时半会也吃不了这么多,更重要的是压根儿就舍不得多吃,留下过年吃的六、七斤,剩下的全部熏烤成腊肉。年关将至,少不了要剥核桃、花生、葵花,仁煎炸后剁碎,伴以白糖、红糖、冰糖、橘饼、柿饼、果脯、桂花、猪板油等做成汤圆芯,壳则弃之。我从山上砍来柏枝,再加捡拾少许农户剪枝遗弃的桃、李、杏枝,在墙角垒起一个小灶,一边小火熏烤,一边慢慢添加自家的、左邻右舍收集来的核桃壳、花生壳、葵花壳。三天过去,大功告成。</p><p class="ql-block"> 一条条腊肉金黄透亮,红润诱人,油脂泛光,肉质细腻,脂香浓郁,咸鲜适中,香味独特,回味悠长……啧啧啧,不摆了!</p><p class="ql-block"> 你瞧瞧,你瞧瞧,惹你眼馋垂涎欲滴了是不?</p><p class="ql-block"> I'm sorry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