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竹林时

薛仲舒

文 字：薛仲舒

美篇号：4365883

图 片：网络

深秋的晨光刺破竹林时，我正站在枣树最高的枝桠上梳理羽毛。风裹挟着清甜气息拂过我的尾羽——那是熟透的枣子坠落的信号。啪嗒！第一颗深红果实砸在泥土上，像敲响了开宴的铜锣。灰喜鹊阿姨从巢中探出头：“小褐点，快去占个好位置，今年可是独一份的筵席啦！”

我的爪子抓紧枣树皴裂的树皮。这棵伤痕累累的老树是花园最后的幸存者，它的枝干里藏着十四种果树的记忆。当我的曾祖父还是雏鸟时，这里曾有十四棵果树组成缤纷的盛宴剧场：石榴裂开玛瑙般的伤口邀松鼠绅士赴宴，佛手柑的香气织成金色罗网，枇杷果是黄莺家族的私藏点心。可那时人类举着刺鼻的银瓶喷洒毒雾，卷叶虫在杀虫剂的阴影里啃噬得更凶，枯叶像攥紧的秘密簌簌坠落。

“虫子是杀不绝的。”祖母曾抖着沾到农药的翅膀告诫我，“但果树会用自己的方式抗争。”那年春天，金桔树用最后的力气结出酸涩果实，吸引蚁群剿灭蚜虫大军；樱桃树把汁液酿成烈酒，醉倒偷啃树皮的甲虫。可人类不懂果树的孤勇，只看见卷曲的叶和瘦弱的枝。当电锯声惊醒第五个黎明，十四棵树的精魂化作绿莹莹的光点，顺着根须汇入枣树深褐色的血管。

如今的枣树成了魔法食堂！坠落的枣子敲出叮咚琴音，我们麻雀家族在落叶间玩跳房子游戏。灰喜鹊衔起枣核投向竹筒存粮仓，黄莺啄开果肉酿制蜜酒。当人类推开木窗凝视我们时，我故意蹦到他脚边啄食——他的眼神不再是当年盯着虫胶时的焦灼，倒像看一群赴宴的老友。

“快看松鼠的请柬！”某日喜鹊叼来半颗石榴籽，上面留着整齐的蕾丝花边齿痕。我们哄笑着飞出花园，把消息带给山雀巡逻队：“告诉所有邻居——枣树食堂冬日前无限量供应！”归巢时撞见惊人场面：数百只鸟儿盘旋成旋转的果篮，伯劳在枝头主持分餐仪式，连沉默的啄木鸟医生都啄着节拍。

寒露那夜，十四束微光从树桩升起，缠绕着枣树结出最饱满的果实。我忽然懂得祖母的话：当人类放下银瓶停止征战，果园便以鸟羽为犁铧，以落果为种子，在秋风中重写丰收的定义。明日我们将在竹枝编成感恩诗笺——十四声鸣谢给消逝的果树，第十五声留给终于学会分享的人类园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