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漫记：在那拉提的云端牧歌

宓清

2025年8月14日晨光初现时，我们已跟着回族司机阿亮走进他伊犁河谷的老家。院墙外爬满葡萄藤，晾晒的番茄红得像玛瑙，轻轻一咬，阳光的甜味便在舌尖绽放。阿亮的母亲端出刚摘的玉米，金黄的颗粒饱满得几乎要迸裂，带着雪山融水灌溉出的清甜。在这片被天山雪水滋养的绿洲，连最普通的作物都焕发着惊人的生命力。 　　越野车驶向那拉提的途中，窗外的风景渐渐由田园化作无垠草甸。八月的伊犁草原宛如绿色海洋，起伏的波浪间散落着珍珠般的羊群。哈萨克牧人骑着枣红马缓缓而行，套马杆在阳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雨幕突然降临，千万条银线将天地缝合成朦胧的水墨画卷，草色在雨雾中洇染成深浅不一的绿。 　　当车轮碾过最后一个陡坡，雨忽然停了。海拔2200米的那拉提草原正被云雾托起，宛如悬浮在天山的掌心里。我们踩着湿漉漉的牧草走近毡房，炊烟混着奶香从圆形天窗飘出。不远处，雪水汇成的小溪叮咚作响，水底卵石上的苔藓像翡翠般发亮。这里的每一株蒲公英都长得格外饱满，轻轻一吹，白色小伞便乘着高原的风飞向雪峰。 　　我们踩着没过脚踝的野花丛行走，每一步都惊起彩色的浪——紫色的贝母花、金色的野菊、粉红的柳兰，像打翻的调色盘在绿绸上晕染。哈萨克牧人牵来几匹油光水滑的伊犁马，马鞍上还沾着晨露。 我们到来时，野花正举行加冕礼金贝母举起权杖紫菀花铺开天鹅绒风在起草诏书，而蒲公英已经准备好所有会飞的冠冕 马背是唯一的王座鬃毛拂过处花枝纷纷垂下碧玉的剑——这是草原的礼仪对征服者献上蜜的降表当暮色给雪山镀上金边我们终于学会用野菊花的语言告别：把身影种进草甸等待来年春天长成另一片会奔跑的花海 当马蹄第一次踏碎花影，整片草原突然有了韵律。风裹着花粉扑在脸上，马鬃在视线里扬起流动的弧线。远处雪山化作模糊的银线，近处花海翻涌成斑斓的漩涡。某个俯身的瞬间，我看见马蹄溅起的花瓣里，藏着我们放飞的快乐！ 　　后来我们索性放开缰绳奔跑，野花汁液染绿了裤脚。马背上的哈萨克少年突然唱起歌谣，他的声音和我们的笑声，被山风搅拌成蜜，永远封存在那拉提的海拔两千米处。 　　暮色降临时，哈萨克族姑娘们踩着《黑走马》的节奏翩然起舞，镶满银饰的红裙在篝火映照下流转如霞。马头琴的旋律掠过草原，与远方的松涛应和。我望着最后一缕夕阳为雪峰镀上金边，忽然懂得为何游牧民族将这里称作"最先见到太阳的地方"——在这天地相接的秘境，每一道光都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