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水墨兰亭

向阳

　　行香子•水墨兰亭

烟岫疏黄，曲水浮苍。趁流觞、漫点幽篁。 松风洗砚，石气生凉。写云中鹤，弦生涧，醉时狂。

毫端春涨，纸上秋霜。任氤氲、化入青缃。墨痕深浅，皆作沧桑。是换鹅书，羲之字，永和光。

2025.8.16

换鹅书

山阴道士得知王羲之爱鹅，因此精心养了一群好鹅，日日喂以清水细谷。那鹅果然生得素羽分水，朱冠映日，尤其颈项柔转舒展，犹如笔走龙蛇时之婉转流畅，真如天地间自然笔法之细腻了。

王羲之乘舟路过，忽然瞥见这雪白一群，映着碧水清波，恍若流动的素练，使天地为之澄澈。他凝神细看，鹅群中每一只，昂首缓步之间，竟如活生生的字迹行走于水面之上。他心旌摇动，竟登岸拜谒道士，开口即求买鹅。道士暗喜，却只恭敬地施礼道：“素闻右军墨宝珍贵，若蒙亲书《道德经》相赠，则群鹅自当相送，不敢言价”。

王羲之欣然应允。纸墨既备，他端坐案前，窗外柳影摇曳，远处鹅鸣依稀。展卷，落墨，游丝自笔端生，字字犹如游鱼跃动，行行又似白羽轻浮，天地间悄然无声，只余下笔尖与纸的细语。王羲之挥毫，笔锋宛转处，竟似鹅颈之伸缩；墨迹浓淡间，恍如素羽之浮沉。原来那白鹅的身影，早已悄然融于他的笔意之中，化成了纸上流动的山水与生命。

书写既毕，道士欢喜接过墨香犹浓的经卷，王羲之则携鹅登舟而去。船行水上，只见那群白鹅悠然立于舟中，雪颈曲向青天，鸣声清越，仿佛天地间新生的音符。我时常想，那白鹅之洁白，宛如天地间未染尘埃的初雪；而王羲之挥毫之际，此心亦必如冰雪般纯粹无染，方能写出这般神品吧。道士所求是字，而王羲之挥毫之时，岂非只为那水中一羽素白？当心因渴慕而清澈，笔下的墨痕便自然活了，如同鹅群自碧波中游入卷纸，又自卷纸游入千秋万代的目光里——原来人欲求美，先须得美入魂灵。

舟影渐远，留下粼粼波光。千年之后，当我们再翻动《兰亭序》那古旧的书页时，恍然间，墨痕深处竟浮出几片素羽，轻轻飘荡于时间之流上。这卷轴载着白鹅之影，正划过历代文人的心湖：所谓书法至境，不过是那纯粹渴慕的投影罢了——她让清波上昂首的白鹅，成了永恒墨痕的魂魄。

白鹅浮于水，墨痕凝于卷，人间的至宝，原来竟是赤子之心遇见了天地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