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三山游记 - 乌山（中）

小木津

福州三山游记 - 乌山

（中）



福州乌山的最高峰是邻霄台。

登上邻霄台，但见晓日下的白云如同大海的波涛奔腾向前，宽阔的台顶上摆满了气象观测装置，遍布题刻的山崖四周环绕着摩天高楼。古朴的传统与现代的文明在这里相互融合，绮丽的风光令人心旷神怡。古人为邻宵台所书的 “但望桑麻成乐土，不妨诗酒上邻霄” 的祝愿早已化为现实，有福之州始终是一方宜居宜业的福地乐土。



“高情千里外，长啸一声初”。久久凝望，发尽心中的万千感概。沿着 “百字碑” 旁的崎岖石径缓缓下山。



写有 “百字碑” 的巨石的另一面上刻着 “石天” 两个红色大字。三块天然大岩石相互支撑，形成了一个大岩洞。



钻进狭小的开口，感觉里面相当宽敞，可容纳数十人。一抬头，只见一块巨石压顶而下。“石天”，即意为以石为天。



石天出口处的岩壁上同时刻有元明清三代的题刻。

其中元代诗人福建闽海道廉访使赵文昌的《咏福州》一诗因生动地描述了当时福州的地理和人文而广为人知。

城绕青山市绕河，市声南北际山阿。

云来云去三晡雨，霜后霜前两熟禾。

南亩农人报丰稔，西皋老子亦婆娑。

肩舆到处皆名刹，时与高人醉踏歌。



斜坡下掩映在翠竹之后的这块石碑遭风雨侵蚀，碑体和文字残缺不齐，现在看起来虽然毫不起眼，但却记录了福州历史上的一件盛事。

自宋以降，福州文风繁荣，科举鼎盛。特别是宋嘉定元年，“一榜三鼎甲”，福州人郑自诚、孙德舆、黄桂包揽了前三名，一时轰动朝野。三人与同年的30位福建籍进士聚会乌山，刻下此碑，“以志吾闽之盛”。《乌石山志》中记载有此碑全文:

嘉定改元，上既更化，郑自诚、孙德舆、黄桂联冠进士第，于是仝（同）年陈道卿、曾梦传、林少从、邓复、叶棠、赵汝诚、郑斯立、黄顺卿、徐范、赵汝宠、周霖、陈子是、陈有声、许应龙、黄燮、陈时举、赵必兴、杨公衍、陈震、赵繇夫、高子升、赵彦仞、郑阐珍、朱伯旻、赵缜夫、茅綖夫，赵崇萃、任一震、陈元震、赵彦傜以中冬戊戌会之于道山，刻石邻霄以志吾闽之盛，开封郑损以乡进士预焉。合沙刻石陈全。　



（图像来自网络）

碑中的郑自诚，即郑性之。郑性之年少家贫，但勤奋好学，受教于朱熹。中状元后累官至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郑性之度量宽大，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其为相，不树党派，为政能持大体，关心百姓生活，为民去害兴利。他一生对朱熹感恩戴德，不但为朱熹理学 “解禁” 奔走呼号，后来还把朱熹理学上升到南宋官方哲学的高度，影响中国历史数百年之久。



两块巨石彼此枕靠，望之如双峰相倚，沉睡于梦幻之中。据传唐末高士周朴，因厌倦官场而归隐乌山寺庙内，并常小憩于此。一日久梦醒来，言已然知晓后三世之缘。 “双峰梦” 是明朝闽中郡人士邵嘉明为纪念周朴而题刻的。



向阳峰面向东方，迎接朝阳。从前登上峰顶，可眺望闽江、乌龙江和马江三江汇合的壮阔江景。

向阳峰又名薛老峰，古时曾在其侧建有 “薛老亭”，“每岁中元，闽人盛游于此”。蔡襄在《饮薛老亭晚归》中写道：

终日行山不出城，城中山势与云平。

万家市井鱼盐合，千里川原彩画明。

坐上潮风醒酒力，晚来岩雾盖钟声。

归时休更燃官烛，在处纱灯夹道迎。



小路两旁石如壁立，上空架有一枚巨石，因形似蟾蜍、龟鳖，人称龟蛙石。低头弯腰，从龟蛙石下穿过。



继续向下，返回到四方亭·石壁观音处。在亭傍稍息。眼望亭后岩石上所刻的 “道山真境” 四个大字，不由得为乌山梦幻般的景致和深厚的人文底蕴而叹服。



若穿过夹道石壁，则可前往乌山景区的西北部。其北园和西园，人文景点略少，但自然风貌浓郁，地域甚广，时间非常充裕者可以前往。



沿来时的路线，经 “清王壮愍公祠” 和 “乌山亭”，回到吕祖宫。



顺着吕祖宫前的石径下山。可见在山间一块宽大的平台上建有一组古建筑群。



右边的是乌山画院。

画院内展示着福州当地画师们所创作的描绘闽中山水的国画作品。



武圣庙，又称关帝庙，主祀关公。门前一幅黑底金字楹联，上书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庙内前后梁上分别悬挂着 “志在春秋” 和 “义气长存” 两块匾额。庙堂中央端坐着关公，浩气凛然，令人敬畏。

乌石山关帝庙原址在福州西门外，始建于北宋元佑八年, 历代屡有重修。上世纪90年代，因城市建设需要，移迁至此。



左边的道山观为明清木构建筑，始建于明代，依山而建，逐座升高。观前挂牌 “福州市鼓楼区博物馆” 和 “福州道教协会”。

现道山观、武圣庙、乌山画院及吕祖宫的前身为明进士孙昌裔的石梁书屋。清顺治年间孙昌裔后代舍书屋改为道观，为福州道教全真派的活动场所。

清福州名士郭柏苍《癸未游道山观》诗吟道：

冈峦南去似游龙，殿宇随山渐向东。

雨过光生沧海浪，日斜凉引大江风。

扬尘不变高人宅，胜地终成佛老宫。

莫为一丘频叹息，古来兴废在胸中。



山道周边浑然天成的巨岩，粗壮虬曲的树木，自由绽放的山花，密密麻麻的石刻，以及隐于山间的各色亭台庙宇，让乌山自带了一种仙风道骨的脱凡气质。



花木深处露出一个小亭子，叫 “木雁亭”。

木雁，典出《庄子·山木》，指凡物只有处在有用和无用之间才能保全，为人处世需中庸，勿取极端。



木雁亭后的石壁上刻有 “冰壶” 二个大字，取自 王昌龄的 “一片冰心在玉壶”，寓意清廉正直、一尘不染的品格。字体端正挺秀、工整有力，为明朝名臣林廷玉所书。



　　“冰壶” 的下方有一株巨榕。绕过巨榕正面，发现其发达的榕根紧密地包裹着一方山岩。靠近细看，岩石上刻有西方三圣佛像。

阿弥陀佛居中，头缠螺髻，脸容丰腴，两耳垂肩，身披袈裟，袒胸，双手合掌于下腹，掌心向上，结跏趺坐，仪态端庄。左侧为观音菩萨，头戴宝冠，慈祥端庄，两掌合十于胸前，结跏趺坐。右侧为大势至菩萨，亦头戴宝冠，双掌合十于胸前，结跏趺坐于莲花之上。三尊佛像背后均镌刻有光圈火焰，以示佛光普照一切，使众生脱离苦海。

西方三圣佛像为高浮雕，佛像雕‬凿‬于‬唐‬代。



到达山下。前方是一座具有民国风格的红砖古院落。门牌上写着 “福州市鼓楼区园林中心”。



院内小楼错落，曲径通幽，花木高垂。



楼间地上有一卧石，上书 “避俗台 野舟为东泉题”。不知其出处。



走出园林中心，前方是一座石制牌坊，横匾是 “海天弥望”。两旁楹联生动地刻画了游客登山归来时的喜悦情形:

长藤古木绕岩扉，满廓山光照客衣。



穿过牌坊，回首仰望。在 “乌山历史风貌区” 的横匾下，两边的楹联上书:

茉莉晓迷琼槛白，荔枝秋昳绮筵红。

描述了乌山盛产茉莉和荔枝的美景，是由宋仁宗景祐五年福州进士湛俞所撰。



乌山南门牌坊边是胡也频故居。

故居里展示了胡也频从童年记忆到最后牺牲的一生，以纪念和缅怀胡也频的光辉事业。



（图像来自网络）

胡也频（1903-1931），是现代中国优秀的文学家。1930年加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并当选为执委。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当选中华苏维埃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代表，是著名的革命家。1931年被国民党政府逮捕，牺牲于上海龙华，是 “左联五烈士” 之一。

胡也频创作的小说《登高》，以乌山登高民俗为背景，描写了福州传统民俗和乡土风情，向读者展现了1920年代福州乌山的自然风貌和生活气息。



与胡也频故居相邻的是一座具有福州明清古建筑特色的院落。这座在民国时期被称作为澹庐的古民居，现被作为吴清源围棋会馆，也是福州市围棋协会的所在地。



（图像来自网络）

吴清源（1914-2014），出生于福州市。7岁开始学棋，14岁时东渡日本，开始职业棋手生涯。吴清源勇于突破常规，开创了全新的布局理念和战略战术，并在著名的升降十番棋赛事中击败同时代一众世界顶尖围棋高手，被公认为 “围棋天下第一人”。2014年吴清源于日本神奈川县小田原市内去世，享年100岁。

吴清源围棋会馆是2010年经吴清源先生应允而设立的。而吴清源的祖居则是离此不远的位于北大路上的半野轩。



晚年隐退后的吴清源致力于培养后辈棋手和促进中日围棋交流。同时他还以毕生感悟，融汇中国古老文化，提出21世纪围棋-六合之棋的概念。在吴清源看来，围棋是一种和谐的状态，目标不在于竞技，而在于中和，通过锤炼和修行最终达到 “人棋合一” 的境界。



吴清源围棋会馆青砖黛瓦，灰塑彩绘，曲线马鞍墙，有着完整的两进穿斗式木构建筑以及园林水景。



会馆展示了吴清源的一生及相关物品，同时还设围棋对局和比赛辅导等区域，以促进福州的围棋事业发展。



清风徐来，碧水荡漾，绿竹摇曳。在这一派闲静的氛围中落子下棋该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体验啊！



走出围棋会馆，沿乌山路向东行走约30步，来到一小交叉路口，向北折后直行来到了天皇岭弄口。



一株大榕树横跨石径两边，榕须被精心修剪成弧形的拱门状。从 “门帘榕” 下穿过去，再次开始上山。



高爷庙坐落于道路的左边。高爷庙始建于唐五代。历史上，高爷庙曾是福州五帝信仰的一个中心，为福州著名的 “九庵十一涧” 中的第一涧。高爷庙与乌山石塔会馆同为南涧，俗称高爷庙为上殿，石塔会馆为下殿。

高爷庙所祀奉的桂宫高真人，祖籍兴化府，一生行医济世，于妙峰山得道，晚年羽化于乌山丹台。



高爷庙内主要建筑有三进。首进为前殿，中间为戏台、谯楼，后进为后殿。两殿中间戏台，有四根石柱和四块长方形石栏浮雕，戏台顶藻井、天花绚丽，斗拱、驼峰、雀替等木雕均描金。两边的谯楼精雕细刻，结构严谨，尤其是其大角度的翘角，令人印象深刻。



（图像来自网络）

这张著名的以双塔为背景的南门兜一带的福州旧照，其中封火墙与燕尾脊错落交织的建筑群，就是清末时的高爷庙。

这张珍贵的影像是一个叫琼斯的美国青年于1870年左右拍摄的。



如今站在乌山高处眺望，天边的青山还依稀可见，但远处的古厝早已换成了高楼。近处的青瓦飞檐，高树古塔依旧。世间剧变之中，幸好还留有一些不变的东西，供后人凭吊怀想。



道路的右方是道教的白真人庙。

白真人，即白玉蟾，他是南宋时期的道教人物，被尊称为道教南宗的实际创始者和内丹派南宗的第五祖。白玉蟾主张 “至道在心”，“即心是道”，强调儒、释、道三教合一，创立了南宗的丹道学说，将内丹修炼总结为 “精、气、神” 三字秘诀。白玉蟾的思想和著作在道教史上具有重要地位，其主张的三教合一理念和内丹修炼方法对后世道教发展影响深远。



离白真人庙不远处有一个小亭。亭子古朴清简，背倚巨榕。该亭称作 “清隐亭”。



亭子旁边的岩石上刻有朱熹手书的 “清隐” 两字，书法洒脱自然，傍署其号 “晦翁”。



沿着清隐亭旁的石径往上爬，来到一块台地。该台地由乌山支脉延伸而来，因古时登此可 “望城中房屋鳞次栉比”，故名 “鳞次台”。

平台中央有一块立石，上书 “第一山”，为宋书法四大家之一的米芾的手迹。由于米芾从未到过乌山，便有一种说法：全国各地的 “第一山” 题刻，均源于米芾为江苏盱眙县所书。晚明时期将米芾手迹勒石乌山的人，想必是认为乌山风景秀丽、人文荟萃，也堪称 “第一山” 吧。盱眙的原刻毁于明末清初战火。清代乾隆年间，盱眙县计划重刻。时任盱眙县令恰巧为福州人，于是又把乌山的 “第一山” 拓印镌刻到盱眙南山上了。



“第一山” 的岩石的另一面，刻有两行篆书文字 “家藏山第一，门对塔成双”。园子主人的自豪自得的心情由此可见一斑。旁署：“光绪戊申，余买园于此，朝夕种植其巅，即景题句”，落款为 “鸣琅陈琼”。

陈琼，清光绪年间举人，好藏书。

此处曾有房舍，广州黄花岗起义参加者之一的黄展云曾租住于此，与同仁编纂出版了《国语教科书》等启蒙教材，宣扬国民意识和民主平等观念，践行 “文言一致” 与 “国语统一”，成为新文化运动的先导之一。



从 “第一山” 向西行，路过 “云霄亭”。



眼前古厝鳞次。其中有一座，白墙乌瓦，朴素厚重，门上悬有匾额 “红雨山房”。

红雨山房原为弥陀寺的僧舍，后被改建为山楼，为古代文人雅士会聚之地。清藏书家郭柏苍就是在此居住并编辑完成《乌石山志》的。现在的 “红雨山房” 为近年重修的建筑。



山房或得名于诗人李贺的名句 “桃花乱落如红雨”。古人偏爱桃花的明丽娇媚，在山房周边广植桃树，所以这周边也被称作 “桃聚”。



如今，红雨山房前后不仅桃树葱茏，更有山樱环绕。春逝时，桃瓢随风起舞，轻飘飘地拂过帘幌；樱花伴雨零落，湿淋淋地坠于草庭。此时山房的周边满目落红，惊艳迷人。



红雨山房旁有条通往天皇岭的小径。小径及周边种满了碧桃，山樱，山茶，玉兰等各种花木。乌山非常特别，在别处是次第开放的这些花，在这里竟会齐刷刷地一起绽放。花朵密密麻麻地缀满枝头，花枝热闹热闹地簇拥着石阶。于是这条上山小路便有了一个别致的名称 - “花封别径”。



伴着渐浓的春意，玉兰花伸出了黛瓦，炮仗花攀上了墙头，各种各样的小野花挤满了屋脊。空气中弥漫着花的芬芳。



山风一吹，空中便簌簌地下起了花瓣雨。纷落的花瓣，好似画家泼洒出的丹青，轻盈地落在黑色的山石和青绿的蕉叶上。画面自然清新，柔美娇艳。



蓝天白云，通透深远；绿树红花，层层叠叠。它们与素墙乌瓦的福州传统建筑相互映衬，展现出一幅古香古色、清幽雅致的画卷。整座山头宛如一座巨大的园林，让人流连忘返。



天皇岭红雨山房周边这一带自古以来便为福州人春日赏花的名所。清嘉庆进士杨庆琛在《榕城古迹杂咏六十首》中记述了当时的盛景：

天皇岭畔道山南，岩壑幽奇石气涵。

万户瓦鳞排岫出，一台松顶与云参。

暮天寒雨看春树，短堞睛晖扫晓岚。

莫向残苔寻旧刻，滇灰历劫话瞿昙。



如今在春暖花开的季节里，狭巷小弄中依旧穿行着络绎不绝的踏青赏花的游人。小朋友们在肆无忌惮地嬉戏，美女们在无拘无束地欢笑。沉浸在春光中的人们，更为这美丽的花事增添了一道灵动的风景。



走着逛着，前方不见了五彩的花朵，有的只是一片葱绿的树木。也许是没有了那份艳丽，游人纷纷止步，回头而去。



行走其间，周边瞬时变的清爽安静。忽见路傍群树环抱的一处凹形小空地上，闪着几点光芒。一株桃树独立。脱去花朵的枝条干枯嶙峋，在雨痕斑驳的白墙的映衬下，显的落寞凄凉。但是枝条上残存的几朵鲜花在阳光下依然放射出耀眼的红光，竭尽全力地展示着其美丽的容颜。这场景，传递着一种无以言状的凄美情感，直穿心扉，令人难以自拔。



走进旁边的亭子。这亭子名叫 “一笑亭” 。它高高翘起的飞檐，看上去真的好似一个嘴角上扬微笑的样子。在亭子中坐下来，一边看着亭外的那株孤独的桃树，一边揣摩起主人建亭的初心。

这 “一笑” 是搏得佳人欢欣时的甜密一笑？还是暂时解脱烦扰时的勉强一笑？或是洞穿世事后等闲视之的一笑？

用手机上网查了查，明朝进士陈元珂在《新构一笑亭于乌石山阴》中吟道：“解印无与言，见山始一笑”。原来建亭者是借用了唐代诗人钱起的诗意寄托了自己卸任归隐、寄情山水的情怀。

想到吾亦离开职场，今日游春，在阅尽如锦的满园春色后，面对花落后余下的清净，与古人同感，不自觉地会心一笑。



回头沿天皇岭向上漫步，与历史相遇。巨石上书写的 “神游” 二字，字体潇洒漂逸，诉说着发生在乌山上的一段动人的故事。

明嘉靖年间倭寇流窜至福州。负责掌管乌山边上南门的闽藩参议宗臣不惧危险，打开城门，接纳城外难民，并供以食粮。随后宗臣出奇招制敌，倭贼逃遁。不幸的是，一年后，宗臣就因过度操劳而病逝。宗臣病逝后，他生前好友徐君晋升为按察使。徐君到城外私访百姓，见百姓欲献地建祠祭祀宗臣，想起了当年他们二人同游乌山时，宗臣曾说过：“我舍不得离开这座山，在此常常有一种神游的感觉。” 徐君便在乌山上寻到一块地，告慰宗臣说：“此故宗君所属神游地也。其必食矣。” 于是，由政府出资建了一座祠堂，使得百姓可随时前来祭拜宗臣。



今天祠堂虽已不在，但宗臣关爱百姓的事迹正如岩上所题 “山高水长”，永世留芳。



“云岫”，不知何朝何人所书。

“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 ，陶渊明表达了对尔虞我诈的现实的厌倦和对自由的田园生活的向往。

“山上朝来云出岫，随风一去未曾回”。辛弃疾晚年隐居写下这些词句时，是否想起了他任职福州攀登乌山时见到的这情形呢？



“云岫” 字下的岩石上有着著名的 “天佛像”。

左侧莲花座上盘坐的图像为释迦牟尼佛，螺髻，脸容慈祥，两掌合十于胸前，结跏趺坐于莲花座台上，头后饰光焰，以示佛光普照。

另有三尊立像，左侧是释迦牟尼佛的弟子阿难，侧‬身而‬立‬，‬垂‬手‬托‬袖‬；‬中间佛像是大势至菩萨，双手合十，头戴佛帽，脚踩莲花座；‬右侧身披盔甲，手捧宝剑的是天王。按‬照写‬于‬唐贞元六年的《福州南涧寺上方石像记》一文中对大唐天宝八年雷雨裂石显现佛像奇观的始末记述，可知该处石像的年代不早于唐天宝八年（749年），至迟不晚于‬唐贞元六年（790年），是福建各地最早的浮雕石佛像之一。



“云岫” 旁的一块小石上，有着几个未描红的刻字 “攻战乌石，红箱，七二.五”，字体工整但单薄，看的出作者的用心和稚嫩。岁月抹去了一些旧痕迹，但也会留下了时代的新印记。



穿过天皇岭牌坊，途经红雨山房，再次进入“第一山” 所在的山头。



下山，向乌塔方向走去，来到慈善堂。

慈善堂为唐末五代闽王王审知创建的南涧寺十二庵之一。现存的近代建筑，由大士殿、念佛堂、小楼等组成。



堂中的庭院里，修建有亭榭、假山、放生池、石灯笼，种植着金桂、肚竹、兰花、睡莲，地上铺有一层厚厚的黑色砂砾。环境恬静幽雅，令人肃然。



邻近慈善堂的石塔寺香火旺盛。

石塔寺位于乌塔西侧，始建于唐贞元十五年，曾名为 “净光寺”，屡废屡建。现有的寺宇是清光绪十一年重建的，近年又有所修葺。



石塔寺旁边的乌塔会馆，始建时间不详，古时祭祀五帝，清朝期间曾多次重修。现有会馆主要的建筑是戏台。经常有福州曲艺等民间演出在此举行。



《无垢净光塔铭并序》碑位于乌塔右前方的碑亭内。唐贞元十五年，福建观察使柳冕建塔为唐德宗李适祝寿祈福，塔名 “贞元无垢净光塔”。‬吏部尚书庾承宣撰文‬并书写 “敕贞元无垢净光塔铭”。此碑为白色花岗石，造型气势雄伟，雕刻古朴精工，残留文字字迹端方，落笔古雅雄劲，为福建省现存最古老的石碑。

唐乾符元年，净光塔在黄巢起义中被毁。塔虽毁，但是建造塔时所立的这块石碑却留存了下来，距今已有1225年，比现存的乌塔还要早上100多年。



五代十国时，王审知之子王延曦在家族争夺王权残杀中登上王位，并自称 “大闽国皇帝”。为了永保闽国皇帝宝座，后晋天福四年，王延曦在净光塔的旧址上，重建新塔，起名 “崇妙保圣坚牢塔”。该塔原计划造九层，但天福九年王延曦在部属政变中被杀，塔仅建造了七层。



“崇妙保圣坚牢塔” 塔身用规整的花岗岩大石块砌成，因外表呈黑色，俗称 “乌塔”。石塔七层八角，楼阁式，塔心有曲尺形通道供登攀。塔高35米，造型古朴典雅，线条优美。



每层塔壁均砌佛龛，龛中镶嵌黑色页岩浮雕佛像，共46尊。五至七层塔壁上嵌有塔名碑、建塔记、祈福题名碑等。



臘角各立一尊着盔披甲的天王，或手持剑锏、鞭铲等武器，或手举宝珠、铃铎等法器。



石塔的八角均有翘脊，脊端各坐一尊镇塔佛，七层共计56尊。



塔顶八面坡，覆砵结顶，上置圆球、宝塔、露盘，铁葫芦顶刹。露盘八方各垂铁链，连接塔顶八角脊端，稳重挺拔。



乌塔还是座斜塔，建筑时间比著名的意大利比萨斜塔还早约400年。

关于乌塔倾斜的原因，据传在建造之时，由于地基和设计的问题就已经发生了轻微倾斜。有明确记载的是，清道光十八年，一场大风让塔上石块掉落，塔身开始向东倾斜。

1957年以降，政府屡次聘请专家，拨专款对乌塔作加固维护，目前已基本停止了乌塔的继续倾斜。



在中国建筑史上，乌塔是传统实心塔过渡为空心塔的里程碑式杰作，是中国为数不多的五代石塔之一，也是研究五代十国中的闽国历史及其宗教、雕刻、艺术的珍贵实物资料。乌塔现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乌塔之下，礼塔、绕塔的人们络绎不绝。



塔后的池泉边，古木参天。头插三条簪或头戴簪花的美女们正把古老的石塔和丰富的民俗留在相机中，带回家。



影如文笔依南涧，势作香台耸道山。

插汉鸟窥天咫尺，旋空人与石回环。

清朝布政史嘉庆进士杨庆琛所作的这首诗歌形象地描绘了乌塔的雄姿。



每日清晨，东升的太阳照耀乌塔，将如同文笔般的塔影投落到山边的 “鳞次山房” 上。或确是风水极佳的缘故，这里涌现出了众多的文人墨客。



原 “鳞次山房” 涵盖鳞次台、长乐台以及馆舍。经过历史的变迁，原 “鳞次山房” 所在位置，只有 “第一山房” 得以保存至今。



宋朝的黄朴曾居此苦读，并高中状元。黄朴曾刻诗一首于石上：

祖居山下自唐迁，故老相传七百年。

若使儿孙能守分，免教沧海变桑田。

可惜的是该诗训的摩崖题刻今已不在。



明末清初时陈轼曾居此。陈轼为崇祯年间进士，其所作的《续牡丹亭》传奇对福建戏剧有一定的影响。

陈轼写有《移居第一山房》七律三首, 描述了第一山房的美景以及他乔迁至此的喜悦心情。其中一首写道：

茅栋松轩翳碧苔，古今几度白驹催。

一山气接乌峰石，二塔光生长乐台。

宿鸟方欣睛日动，青峦还喜主人来。

更夸何逊扬州兴，香喷枝头见早梅。



到了清乾隆年间，这里又被翰林院侍读学士叶观国购为别墅，另署名 “双榕书屋”。从叶观国起，叶家科甲连绵，世宦相继，曾创下五世八翰林十二进士的纪录。



清嘉庆初，此宅又易手与诗人林材（号楚麓）。院中的山石上留有林材篆刻的 “第一山房”。“第一山房” 的隶书，字形方正有力，与米芾笔势流动、意态活泼的 “第一山” 各显神韵。



如今 “第一山房” 里还保存着林材的一首摩崖诗刻：

鳞次台高势接天，百年乔木护云烟。

休嗟陵谷湮池馆，且喜蓬壶近市廛。

花鸟结成风月友，诗书留作子孙田。

闲来徙倚层峦上，不尽岚光入翠巅。



光绪年间，“第一山” 北麓归严家所有。严家有女无子，邓仪中入赘继承产权。邓仪中育有四子三女。其中老三邓叔群为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院士），是中国真菌学、森林学和森林病理学的开拓者与奠基人之一。老四邓拓是中国当代著名的新闻工作者、历史学家、诗人和杂文家，曾任《人民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在新闻、历史、诗、词、书法等方面均有很深的造诣。



“第一山房”，是邓拓出生及少年时成长的地方。 参观 “第一山房”，亲身感受这位被誉为当代 “才子” 的波澜壮阔的一生。



邓仪中中举后在私塾教书。他对孩子的管教很严，规定他们黎明即起，晨课是背诵古诗文，练习写大字。故居院子中间摆放着一个石制 “墨池”。据说当年邓拓写大字时，常用一支自己捆扎的 “扫帚笔” 从池中蘸着清水在地上反复练习。



厅堂正中央的屏门上镶嵌着邓拓的浮雕头像，凝神庄重，令人感受到邓拓的浩然正气。一旁书写的邓拓诗句 “发奋挥毛剑，奔腾起万雄” ，凝缩了邓拓一手持枪，一手握笔的革命生涯。



一楼两边厢房里详细介绍了邓拓从求学，参加革命，到和平建设这三个时期的人生轨迹，展示了他在新闻、历史、哲学、文学、书画鉴赏等多个领域的成就。



二楼主要展示了邓拓的诗歌及书法作品。



邓拓手书的鲁迅诗词：

万家墨面没蒿莱，敢有歌吟动地哀。

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

字体既饱含北国挺劲之豪气，又有南方娟秀之多姿，潇洒俊逸，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当年风雨读书声，血火文章意不平。

生欲济人应碌碌，心为革命自明明。

艰辛化作他山石，赴蹈从知壮士情。

岁月有穷愿无尽，四时检点听鸡鸣。

邓拓亲笔书写的《赠杨述同志》一诗高高地䇄立在故居院内的巨岩上。



走出第一山房，仔细观看门口所挂的 “邓拓故居” 的牌子，那是与邓拓在华北同甘共苦并肩战斗的共和国第一上将肖克所题。



从第一山房向西行50余步，便重新回到乌山历史风貌区在澳门路上的北出入口。



附记1

本游记是在数年间多次漫游乌山的照片和经历的基础上合成写就的。

附记2

乌山景点众多，道路分散，想不走回头路地访问诸景点，实属不能。好在山体不大，一步一景，纵使往复，亦是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