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总统山揽胜

南佳

美国不乏雄浑壮丽的国家公园，更有众多的名山大川，但若有一个你有生之年一定要去的山，那应该非拉什莫尔总统山，Mt. Rushmore 莫属。它因其顶峰矗立着美国四大总统的巨型雕刻头像而得名，也被认为是美国人民对自由和民主永恒的追求。

这四位总统是谁？为什么能有如此的殊荣？又是谁在众多的美国总统中选择了他们？如果是你，你又会选择哪几位来代表美国的历史和传统呢？

在你辨认出这四位总统之前，（不好意思，一般人大概率只能认出两位）。我们先来梳理一下这座拉什莫尔总统山的地理位置。它座落美国的南达科他州。若说南达科他的存在感不高，并不冤枉它。南达科他州位于美国的中西部，北面与北达科他州接壤，西临蒙大拿和怀俄明州，南接内布拉斯加州，东临明尼苏达和衣阿华州， 是个坐落在北美大草原上的妥妥的农牧业州。。全州人口只有96万，土地广袤，人烟稀少，即使很多美国人对该州都不甚了解。尽管它并不是美国最穷的州，中位家庭年收入为7.3万美元，在美国50个州排行33位，但知名度一直不高。当年要建造总统山的初衷，就是要振兴该州的旅游经济。没想到总统像建成后一鸣惊人，如今成为美国的象征和骄傲，也为南达科他州带来了可观的经济效益。总统山每年会接受两百多万参观者的顶礼膜拜，很多美国人从幼儿起就被父母像朝圣者一样带到这里，在这个大课堂里阅读美国历史，并向这四位伟大的美国先贤致敬。

我和先生是2025年6月28号飞往南达科他州的，到达的城市叫 Rapid City。这 是个仅有8万人口的蕞耳小城，但却是该州唯一一个离总统山最近，且飞机可以到达的城市。南达科它他州是个传统的农业州，以农牧为主，民风淳厚，开朗幽默，政治上偏保守 。一下飞机我们就体会到了。走出机场，一股农业州的气息便扑面而来。放眼望去，蓝天白云，高速公路两边都是广阔的北美大草原，期间星星点点散落着刚收割打包的牧草垛，完全是一派北国夏季豪放的大农场风光。

我们下榻于该市 Hotel Alex Johnson 酒店。这是一家颇具历史感的老店，始建于上世纪20年代，红砖尖顶，建筑风格偏旧式的日尔曼-都铎风。酒店地点绝佳，处于市中心，出门便是遍布几十位总统雕像的主街，还有各种酒吧，商店和饭馆，极为方便。酒店年代悠久，曾接待过无数名人，包括六位前美国总统。最著名的当属前总统小罗斯福，杜鲁门，尼克松和肯尼迪总统及其弟弟，已故前司法部长罗伯特 肯尼迪。酒店里有一面高高的名人墙，像英国著名歌手 Elton John, 美国晚间脱口秀主持人 Bill Maher 等，粗粗一算，来自政界和演艺界人士竟有上百名。

酒店自1928年建成后曾多次装修，老板也多次易手，最后被美国希尔顿酒店集团收归旗下。我们是希尔顿酒店会员，也算是慕名而来。这个酒店真的是不年轻了，老壁炉，老座椅，楼梯走起来吱吱作响。房间也不大，但是设备齐全，床上用品清洁新鲜，环境安静，窗景也宜人。前台客服有着美国小镇人特有的好客感，质朴，健谈，古道热肠。我们是周六抵达的，客服暖心地提醒我们，周末两天街上停车位免费，只要周一早上7点前移开就行，这样我们就可以免付酒店每天35美元的停车费。这种秘密大概也只有小镇的人才会诚实地告诉客人，看来他们在乎的是客人的开心和方便。

这里边的有好几位著名演员，试试，看你能认出几个？

酒店的顶楼有一个酒吧,可以居高临下欣赏城市夜景。

小城自有小城的魅力。该市的市民很以自己卓越的地理位置为荣，他们给自己的城市起了一个昵称，总统市， Presidents City。真的，你不得不佩服该市市民们的创造力和执行力。该城两大主要街道的各个拐角，分别坐落着45位真人大小的美国前总统的青铜雕像。这些雕像让这座小镇有了极大的辨识度，立马高大上了起来。

图为里根总统，在其任最大的成绩就是冷战结束，苏联解体。

常常就在你逛街的不经意间，猛然会撞到一位前总统在向你微笑。这种邂逅，更激发了游客的好奇心。徜徉市井的时候，我们看到了不少年轻人围在总统雕像旁热烈讨论。猜对了的得意，猜错了的懊恼，就像参与了一场 What do you know? 的智力竞赛。

图为老布什总统，虽然只做了一届总统，但他当了8年副总统，前后在白宫呆了十几年，后来他儿子小布什当了8年总统，布什家族对美国和国际政治影响力巨大。

富兰克林总统，是美国开国元勋之一。除了作为政治家，他还是外交家，科学家，发明家 。他在电学的发现和理论方面造诣很深。他发明了避雷针，双目望远镜等。他还参与创建了宾夕法尼亚大学。

Rapid City 虽小，却五脏俱全。离开我们酒店步行十分钟，就是该市的纪念公园，园内湖水荡漾，河柳依依，为市民们提供了一个幽静休闲的好去处。远处的大白楼是当地的粮食加工厂，它时刻提醒着我们这是美国主要农业州之一。

漫步公园时，我们竟然发现了两段德国柏林墙的残骸和一个小型但是永久性的展览。一个8万人的小城，居然可以获得两段珍贵的柏林墙残骸，确实令人感到意外。原来，1996年，德国在美国搞了一个柏林墙巡回展，在南达科他州展后，就给Rapid City 慷慨地留了两段，以感谢该市附近的艾尔斯沃斯空军基地的空军运输机，曾为被围困的盟军占领区空投食物的壮举。1948年，二战后的德国分裂为东西德，首都柏林也被划分成东西柏林。当时，前苏联占领军将西方盟军占领的西柏林团团围住，各种生活物资和燃料必须空投。艾尔斯沃斯空军基地的运输机在一年中曾空投了高达2百30多万吨的物资。我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也就是为什么珍贵的柏林墙会落户于这座默默无闻的中西部小城。|

这个纪念公园的建立还旨在纪念那些为国捐躯的家乡子弟兵们，包括一战，二战，韩战，越战和伊拉克战争。这些矗立的纪念碑上雕刻着近700名子弟兵的名字，包括被俘人员和尸骸无法找到的失踪人员。一战已经过去了100多年，二战离现在也有80年了，可是家乡的父老乡亲仍然在缅怀他们。这真是一个有温度的小镇。

温馨的小镇，也让我们留下温馨的身影。

晚餐去了酒店对面的一家叫做 “银汤匙” 的饭馆 （Silver Spoon）。它的网评极好，被誉为该市最佳。饭馆座位爆满，菜肴可口，服务周到。也就是在这里，我们吃到了当地的野牛肉汉堡，味道竟是鲜嫩无比，远超期待。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开着从机场租来的车驶向总统山。总统山离酒店20英里，从下榻的酒店到那里最多只需要25分钟，甚是便捷。一路上车辆稀少，路况极好，这也是在“欠发达州” 开车的“福利”，你永远不会遭遇到类似加州早高峰时段的恶梦。快到总统山时，道路两边景色逐渐由一望无际的北美大草原转换为丘陵和高山。

北美大草原的早晨青翠欲滴，天蓝野阔，满鼻子呼吸的都是鲜草的香味，其间也会看到原野间散落的小教堂，感到在这个曾经的荒蛮之地，也有着上帝的温暖。

拉什莫尔山，属于南达科他州西部的黑山山脉 （The Black Hills）。其山体为坚实的花岗岩，远远望去，壮美雄浑，郁郁葱葱，大片裸露的花岗岩山体，混然天成。将四位总统像雕刻与此，实属天意。

总统山的山门开间很大，气势宏伟并排有四根花岗岩的大柱子，紧接着是一条宽阔的花岗石步道，两边插着美国五十个州的州旗，以及他们各自加入美利坚联邦的日期。这种设计旨在加强各州对美利坚联邦的认同和凝聚感，同时，也激发了各州州民的自豪感。

美国各州的州旗各有千秋，颇具独创性。它们或代表该州独具的历史特点，或代表该州的动物和山川。比如加利福尼亚州，1850年加入联邦，州旗是一只棕熊，德克萨斯州1845年加入联邦，州旗是一颗孤独的星星。南达科他1889年加入联邦，它的州旗就是是拉什莫尔山。这五十面州旗，色泽鲜艳，迎风猎猎，每三面为一组，分列步道两侧，为总统山增添了斑斓的色彩和无限的活力。

这里也是与总统们合影的好地方。

步道的尽头豁然开朗，高高的花岗岩的山顶上，耸立着四位美国总统的巨型雕像。头像每个高约18米，庄严肃穆。他们目视远方，在蓝天白云的衬托下，或沉思，或微笑。头像下面的身躯与坚实的山体混为一体，脚下的那片曾经辉煌的历史似乎也随之远远逝去。现在陪伴他们的是周围坚硬的花岗岩山体和挺拔的巍巍青松。微风吹过，松涛阵阵，仿佛在吟诵他们昔日的功过。可以不夸张的说，整座拉什莫尔山像一座圣坛，慢慢地净化着每位到访者的内心。当你零距离面对历史的卓越缔造者，瞬时，你感到自己就是一粒细沙，慢慢地融入到历史的长河之中。

四位美国总统从左至右为：

美国开国总统乔治华盛顿

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杰佛逊

美国第26 任总统西奥多罗斯福

美国第16 任总统亚伯拉罕林肯

为什么是他们？总统像的建造者自然有着他们自己的历史考量：总统山于1927年完成总统挑选和设计，1941年竣工。在1927年开工前，四位入选的总统名单就已经确定。他们分别代表了美国建国前期150年内四个重大的历史节点，即1776年美利坚的诞生（华盛顿），1803年路易斯安娜土地购入案，美领土由东向西，由南向北的翻倍扩张（杰佛逊），1865年赢得美国南北战争胜利，废除奴隶制，维护了国家的统一（林肯），和1914年巴拿马运河开拓成功及海外发展和完善自然保护，（罗斯福）。

左起第一位毫无悬念，乔治华盛顿，美国开国元勋，美国独立战争中北军总司令，美利坚的首位总统，美式民主的开拓者，独立宣言的主要撰写者之一。他最著名的一段话是：“我们深深地认识到，这个历史的重任已经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我们的肩上， 那就是要保存自由的神圣火种，并决定我们这个共和国政体的命运。“

华盛顿的另一个颇为后人称道的地方，就是他在结束了八年的总统任期之后，卸甲归田，绝不恋栈。以他当时如日中天的声望，手中掌握的兵权，完全可以继续坐江山，甚至可以像英王一样称王。但是，他在任期内结束时交出兵权，返身回到自己在佛吉尼亚的山庄，成为“采菊东篱下，悠悠见南山” 的农场主。他为美国的民主制度立了一个力重千钧的规矩，到点下班，谁也不能做山大王。纵观美国200多年的历史，无论竞选时竞选人争夺得有多激烈，甚至最后要闹到美国最高法院，比如2000年的小布什和戈尔，2020年的拜登和川普，所有的总统都必须是到点走人。这就是民主的力量与尊严。

左起第二位许多人不熟悉，他就是美国第三任总统托马斯 杰佛逊。杰佛逊是美国独立宣言的首席撰写者，同华盛顿一样，是美国的先父和奠基人。

他还是一位不屈的民主制度的斗士。在论及美国民主时，杰佛逊说：“我们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我们自己，更是为了全人类。我们正在进行的是建立一个民主国家的试验，我们就是要证明，人，是可以信任的，是可以自我管理的。“

除此之外，杰佛逊对美国的开疆扩土曾起了决定性作用。1803年，趁拿破仑攻击欧洲大陆时遇到财政困难，他果断地从法国手里买下了那片广袤的路易斯安那领地。价格是每英亩三美分（每平方公里七美元），总面积为214万平方公里，总共花了区区的1500万美元。

这个收购案将美国原来的领土扩大了一倍，其中包括后来加入美国的15个州。它让美国瞬间将自身的领土骤然膨胀，向西扩展到洛基山脉，北至加拿大，南临墨西哥湾， 东至密西西比河的西岸。路易斯安娜购地所囊括的土地占美国目前土地面积的22%。如果说华盛顿代表了美国的诞生，杰佛逊则代表了美国的成长，更是为后来的西部大移民，大开发铺平了道路。

左起第三位是美国第26任总统西奥多 罗斯福。（此罗斯福非彼罗斯福。这个罗斯福总统跟二战时的美国总统罗斯福是两个人。此罗斯福因为当总统在先，又年长一些，故人称老罗斯福。二战时的罗斯福总统亦称小罗斯福。）

不过，二人都属于美国著名四大政治家族之一的纽约罗斯福家族的，是远房堂兄弟的关系。）罗斯福曾有一句名言： “我们美利坚共和国公民的首要品德，就是他要能够并且乐意为国家竭诚服务，而不仅仅是一位历史的过客。“

罗斯福之所以能比肩华盛顿，林肯，进入历史的名人堂，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当时修建的巴拿马运河的成功（Panama Canal， 1881-1914）。巴拿马运河起初由法国人修建，后来因财政紧缺和工程困难，才于1904年由美国人正式接手。1904年恰逢罗斯福的总统任内，（1901-1909年），也正是美国踏入20世纪之初，经济和国际贸易飞速发展，急需海外开拓之际。这条运河的成功对美国的经济和军事拓展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它向自然挑战，凿山开石，历时 23 年，数万人死于黄热病，疟疾和事故，克服了工程史上无数前所未有的挑战，终于挖通了一条横亘于太平洋和大西洋间的人工运河，使当时从欧洲到美洲西部和亚洲的航行缩短了数月。同时，美国也拿到了运河的近百年管理权和驻军权（1904-1999）。罗斯福作为当时的总统，力排众议，对运河的修建鼎力支持。图为罗斯福1906视察运河工程。他当时所戴的帽子，后来成为时尚界经久不衰的宠儿，即有名的巴拿马草帽。

其实，罗斯福所做的远远不止巴拿马运河。他也被后人称作“自然保护” 总统和 “国家公园之父”。罗斯福在任内身体力行，大力推行国家公园制度，并签署了《1906年古迹法》（Antiquities Act）。依照该法律，总统权可以不经国会批准设立国家纪念地（National Monuments），保护自然奇观、历史遗址、原住民遗迹等。这是美国环境保护立法的重要里程碑。

在他的总统任期内，共设立了：

5个国家公园（National Parks，其中包括位于北达科它他州的罗斯福国家公园），18个国家纪念地（National Monuments），150个国家森林（National Forests），51个联邦鸟类保护区（Federal Bird Reservations），保护土地总面积超过2亿英亩（约80万平方公里）。

他强调：“我们不只是为自己使用资源，还要为子孙后代保留它们。”

“保护资源并非浪漫情怀，而是生存的需要。”

最后一位总统的名气如雷贯耳，亚伯拉罕 林肯总统。历史学家对林肯的评价是，做为美国第16任总统，林肯在决定美国生死存亡的美国南北内战中（1861-1865），领导代表工业革命，主张人生而平等的北军战胜了代表南方农场主势力，坚持奴隶制的南军，最终阻止了分裂，维护了美国的统一。在美国历史发展的节点，保卫了联邦的大一统，获得了荣登总统山的资格。

林肯的另一个伟大功绩就是他制定并签署了“ 解放黑奴宣言”。这个宣言在1865年获国会通过，成为著名的美国宪法13条修正案。当时美国的黑奴制度主要集中在美国的南方各州。南北战争也是因为北方各州要求南方废除奴隶制，引起南方种植园主的强烈不满而起。北军虽然赢得了内战，但是废奴和反废奴的斗争仍在继续。就在南北战争结束后的第七天，林肯就在华盛顿的福特剧院被暗杀，而凶手就是一位反对废除奴隶制，南方势力的支持者。

这是总统山的露天剧场。只要天气允许，每逢华灯初上时，就会有精彩的现场表演和绚丽的灯光秀。总统山的很多参观者就住在附近的酒店，傍晚时分，他们会再回来享受总统山的另一番风景。

沿着拉什莫尔山，还修有一条一英里左右的步道。步道依山而建，四周绿树环绕，空气清新，松涛阵阵，是欣赏总统山不可或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因为步道是个绕总统山一周的闭环，因此，最好的选择是从华盛顿的雕像的方向开始，即顺时针出发，然后在林肯的雕像处结束。沿途有机会从不同角度欣赏总统头像。

参观者中不乏银发族的年长者，他们当中很多人，即使拄着拐棍也要到此一游。一生一次，宛如虔诚的朝圣教徒朝圣。

这座步道在林间蜿蜒起伏，访客们且行且看。平台处可歇息，亦可远眺，纵目四周，风景如画。步道的设计者想得很周到，他们在每位总统的雕像下方都修有一个平台，以展示其生平和成就，并借步道巧妙地把四位总统串联起来。步道的尽头，还会有一间巨大的工作仓房，展示有当时雕刻的机械和工具，并有工作人员现场解说。

在步道的最后又有一间大工作室，公园工作人员给游客讲述总统雕像制作和设计的过程。原计划的总统半身像的设想因工程过于浩大而改成了头像。即便如此，工程仍然耗时14年。

拉什莫尔山的海拔高度为1,745米，相比之下，中国东岳泰山的海拔高度是1,545米。但是因为南达科他州属于山区，本身的平均海拔就有675米，所以拉什莫尔山看上去并不显得很巍峨耸拔。但是有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拉什莫尔山本非名山，但是有了四位总统的加持，能够跻身于美国名山的之列，也是当之无愧了。

那么创造出如此震撼的国宝级雕刻的艺术家是谁呢？他就是约翰 保尔格拉姆 (John Gutzon de la Mothe Borglum）。一位丹麦移民的儿子，也是当时炙手可热的青铜和花岗岩的雕刻大家。保尔格拉姆一生创作了众多的雕刻，获奖无数，很多作品为著名博物馆收藏。 就是他，最后拍板决定了总统山四位伟人的人选。他本人也因总统山而名垂青史。据说，罗斯福之所以能够上榜，除了自身的丰功伟绩外，也是因为与保尔格拉姆是多年的挚友。保尔格拉姆曾为罗斯福竞选总统助选，并应罗斯福之邀，为他创作了一副林肯的青铜胸像。该像现在还收藏于美国国会山的地下室里。

保尔 格拉姆无疑是总统雕像的第一大功臣，但是日复一日，在坚硬的花岗岩上开山凿石的艰苦工作还是由大批工程师和民工完成的。幸亏当时有了炸药的发明和气动锤的使用，95%的需要移除的山体都是由炸药完成，这大大减轻了工人的繁重劳动。更有奇迹是，这项巨大工程竟没有一个工人因事故死亡。

1927年开工不久，美国政府就决定加入南达科他州政府，共同注入资金完成总统山工程，这使得进度进一步加快。工程前后历时14年（1927-1941），于1941年竣工。遗憾的是，总设计师和雕刻家约翰 保尔格拉姆在竣工的同年不幸因病离世，没有机会看到这项伟大工程的最后落成，但是他的功名已永垂千古。同时令人赞叹的是，载入史册的还有全体施工人员。这是总统山入口处的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从工头到普通民工所有工程参与者的名字。这是美国人民对着这些无名英雄的最大感谢和尊重，让普通人也会因有机会参与重大工程而流芳千古，这种对普通劳动者的人文关怀，着实令人钦佩！

总统山还有一个非常值得打卡的地方，那就是它的现代化的游客餐厅。餐厅里面有多个摊位，冷热餐都有，食品琳琅满目，花样繁多，可以供君任意选择。餐厅高大宽敞，冷气十足，餐厅外面的庭院也可以用餐。但是最吸引的地方是它有一个欣赏总统雕像的最佳位置，甚至你坐在餐厅里都可以拍到。

告别了总统山，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 ”疯马纪念地“ Crazy Horse Memorial。很多人都没听说过疯马，这也是南达科他州的一个人们知之不多的 “秘密”。它其实离总统山不远，开车20分钟就到。同样也是一个宏大的山体雕刻工程，与总统山不同的是，它纪念的是一位当地著名的印第安人首领，人称疯马。

自杰佛逊总统从法国拿破仑手里买下那片让美国领土翻番土地后，成千上万来自欧洲的新移民便大批向西部挺进。不幸的是，西部大开发的同时也是美国印第安人噩梦的开始。当时的北美居住着上百万的原住民印第安人，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主人，他们的祖先在此耕耘了数千年，有着自己独特的农牧生活方式。另一方面，新移民渴望获得土地，开拓商贸，建立地方司法秩序。这样，美国早期殖民者和原住民之间就不可避免地酿成了近一个世纪的惨烈流血冲突。疯马，就是南达科他州印第安部落抗击西进殖民者的领袖。

疯马生于1840年，原名 Tasunke Witco。疯马是当他成为部落勇士后的封号。当时的美国南达科和北达科他两州居住着数万名原住民，他们隶属于不同的达科他或拉科他部落。疯马的父亲是拉科他部落的萨满，Medicin Man。从少年开始，疯马就是部落里骁勇善战的青年勇士。1860到1880间，疯马领导印第安各部落进行了数十次战斗，成为远近闻名的抗击殖民统治的领袖。特别是1876年，他领导族人与当时的驻地美军展开血战，双方死伤三百余人。1877年疯马代表族人与美军谈判，不幸遇难，年仅37岁。这是疯马死后，当地的一位摩门教传教士根据疯马亲属的描述做出的疯马的画像，据说绝对传神。

疯马死后，他的尸体被埋葬在南达科他州的黑山山脉，也是他的祖先和族人世代生活过的地方。1927年，20英里之外，同处黑山山脉的拉什莫尔山开始修建美国总统像，这对当地印第安人是一个极大的触动。“我们也有我们的英雄。” 于是部落的长老们找到远在波士顿的著名雕塑家科尔扎克 契尔科斯基（Korczak Ziolkowski)，请求他也为疯马刻一个雕像。当时的酋长对契尔科斯基说，我们想要子孙知道，不仅白人有他们的英雄，我们也有我们的英雄。

契尔科斯基，一位天赋禀异，自学成才的艺术家。他生于波士顿，父母均为波兰移民。幼年时父母双亡，生活贫困。上过技校，在船场做过学徒，在成为一名出色的大理石雕塑家之前，他还做过家具设计制造师。1932年，他雕刻了美国著名韦伯大字典的编篡者，诺亚 韦伯斯特的雕像，该雕像至今还矗立于康涅狄格州西哈特福特市的广场。1939年，他雕刻的波兰音乐家和政治家帕德卢斯基的雕像在纽约世博会上荣获大奖（此人曾代表波兰签署了凡尔赛协议，结束了一战。）但是据说，真正让拉科他部落的长老们认定疯马的雕像非奇尔科斯基莫属的原因有二：第一，疯马死去的那天（九月五号）恰好是契尔科斯基生日的前一天（九月六日）。酋长们相信奇尔科斯基就是冥冥之中，老天爷派来为疯马雕像的。第二，奇尔科斯基曾经作为助手，参与过总统山的雕刻工作，对拉科他部落的神山黑山山脉的地质情况甚为熟悉。部落德高望重的长老亨利，号称 “站立的黑熊” 说，”我和部落的其他首领都希望白种人也能认识到，我们红种人里面也有伟大的英雄。“

契尔科斯基雕刻的疯马模型（1946），用的材料是韦伯雕像剩下的田纳西大理石。

奇尔科斯基在南达科他州会见了黑山地区的酋长，并向他展示了自己制作的疯马雕刻的模型。他与酋长们达成如下的协议：

1 疯马雕像必须建在疯马的家乡，南达科他州黑山山脉的雷头山上（Mt Thunder Head，现已改名为疯马山）

2 疯马雕像的头部至少要18米高，不能低于总统山头像的高度。

3 疯马雕像的长度一定要达到195米。（从他的头到他向前指的左手指）

4 这个工程只接受私人或非营利性基金会的捐款，不能接受政府资助，以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5 契尔克斯基不拿工资，但是工程的总设计师，对工程有绝对话语权。

后来，契尔克斯基用自己的钱买下了疯马山周围的私人土地，作为施工营地，以及为将来修建博物馆，印第安人历史文化中心和学校。

契尔科斯基和印第安部落酋长们的握手是历史性的，双方成交的是一份世纪承诺。也许契尔科斯基意识到，这将是一个世界上前无古人的最大的石雕，是一个可以和20哩外总统山媲美，同时将在世界艺术史上青史留名的作品。亦或是因为他为疯马所感动，为印第安部落的遭遇而深感不公。而作为一名白人，他愿意以自己独有的技能，为保留原住民的文化遗产， 奉献出自己的救赎。总之，从1947年开始，参加过二战盟军诺曼底登陆的契尔科斯基，带着满身未退的战火硝烟，谢绝了欧洲政府请他参与有关二战雕像的优渥工作，直奔疯马工地，带领民工，志愿者和达科他部落的印第安人打响了疯马工程的第一炮，这一炮就炸掉了10吨岩石。

契尔克斯基没有料到的是，这个巨无霸的雕刻竟然吞噬了他后半生的全部时光。1989他因急性胰腺炎逝世，享年74岁。那时，疯马的头才刚刚成型。但是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继续他未竟事业的竟是他的家人，而且一干就是四代人！契尔克斯基的妻子露丝 Ruth 在丈夫死后接管了整个工程，这个学建筑的女人从始至终参与了疯马雕像的谈判，设计和建造。是她，在开工初期，同丈夫一起，一步一步，从疯马山山脚到山顶修了整整762级台阶。后来露丝老了，他们的女儿莫妮卡 Monique 又接了过来。后来莫妮卡也老了，现在是他们的孙子，契尔克斯基博士继续主持工程。从1948年的第一炮到今天的2025年，契尔克斯基一家四代人为疯马雕像已经干了整整77年。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愚公移山，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他们一家献身的疯马，是北美印第安人的英雄，而这个白人家庭，恪守承诺，用四代人的坚韧和毅力，同样也诠释了什么是今天的英雄！疯马令人敬佩，契尔克斯基家族也同样伟大！

图为契尔克斯基夫妇和他们的十个子女。背景就是疯马的模型。

印第安人要和白人一样纪念他们的民族英雄。

就这样，在相距仅仅20英里的两座高山上，雕刻着两个民族各自的英雄。一边是美利坚共和国杰出的四位总统，另一边是为抵抗美国早期殖民者而殉难的原住民领袖。平心而论，印第安人在殖民战争中的悲惨遭遇确实是美国历史上永远挥之不去的痛。美国印第安人和阿拉斯加原住民在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时的数千万人，而今锐减到930万人（美国人口普查局2020年统计数据），这其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还是纯种的印第安人。他们从前是这片广袤大地的唯一主人，如今却变成美国各族裔中占人口比例最小的种族（2.7%)。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令人扼腕的历史悲剧。在两个文明为了各自的生存发生殊死冲突时，那个文明程度较低的弱小民族往往注定会成为失败者。拉科他部落的长老们对此认识的很清楚。长老们说，我们知道，我们无法战胜和阻止他们，但是我们要学习，学会和解和包容，要尽可能的保留我们的文化，我们的历史和传统。

多少年后，当那个同总统雕像同样大小的疯马雕像矗立于山峰之巅的时候，其实人们看到的不只是疯马，而是拉科他部落乃至北美印第安人生生不息的精神，他们曾经灿烂的文明和人类多元的生活方式。

我们到达疯马纪念地的时候，头上乌云翻滚，手机里也收到了南达科它他州气象部门发来的强暴风雨警报。暴风雨会引起闪电和雷击，因此开往疯马山的摆渡车停运。非常遗憾，失去了近距离观看疯马的机会。不过，尽管还未完工，疯马雕像从远处看也相当肃穆庄严，令人陡然起敬。据说，每年有至少一百万人来看观赏疯马的工地，已经达到参观总统山人数的一半。预计完工后，人数还会翻倍。1948年，契尔克斯基为了给工程筹款，将参观工地的门票设为25美分，现今已涨为30美元。不过这30美元绝对值得。尽管摆渡车不开，我们仍然可以参观博物馆，印第安人文化中心。特别要提及的是，博物馆每个小时都会滚动播放介绍疯马山的影片，里面有许多珍贵的独家历史资料，一定不能错过。

南达科他州不仅有总统山和疯马，它的自然风光和野生动物也相当出名。如果时间充裕，游览当地有名的科斯特州立公园（Custer State Park ）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们时间有限，就选择了公园里最著名的野生动物圈，Wildlife Loop Road。

这个野生动物活动圈全长18英里，实际就是一个开放的动物园。公园里的规则是，这是野生动物的领地。人在车里，是客人，野生动物在外面，是主人， 主客关系不可颠倒。可以下车，但是不可离开车道。公园很美，园内或树木参天，或流水潺潺，或草原广袤，或丘陵起伏。大自然和动物浑然天成，和平相处。

我们一进公园，便迎头撞见了一个庞大的野牛群。野牛在头牛的带领下，成群结队，浩浩荡荡，头也不回地向我们走来，根本不把我们这些游客放在眼里，有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劲头。因为我们的车停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挡住了他们下山的道路。本来还在外面拍照的我们，吓得纷纷躲回车里。

公园里最讨喜的莫过于这些长得像旱獭的小动物，学名草原犬鼠，产于北美大草原。当地人管他们叫 Prairie Dog，因为它们叫起来，就像小狗一样，清脆响亮。它们常常坐起来，双爪抱住胸前，朝着路人傻笑，像一尊尊的小弥勒佛，特别喜庆。

不过你千万不要因为它们憨态可掬，就随意踏入它们的领地。他们善于掘地三尺，地下有无数迷宫般的洞穴和地道。你若一脚踹进去，后果不堪设想。公园管理方也告诫游客不要靠近，它们的身上还带有各种跳蚤和螨类的寄生虫，对人类健康有害。

风云突变，几个小时前气象部门警告的暴风雨终于来了。刚才还是烈日高照的艳阳天，突然就乌云密布。先是风在旷野中放肆地呼啸，紧接着，滂沱大雨夹杂着冰雹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

草原上的温度降的很快，大雨令暑气全消。但是，雨水在低温状态下瞬间又变成了蚕豆般大小的冰雹。我们的车就像是一面大鼓，任凭无数冰雹的无情击打，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这时才记起当时租车公司提醒我们买冰雹险，并不是一种营销手段。冰雹险没买，肠子都悔青了。

南达科他的夏天像北京的夏天一样，雷阵雨是标配，但是倾盆而下的冰雹绝对出乎我们的想象。好在冰雹雷阵雨半个小时就过去了。雨过天晴，草原又恢复了平静，空气中大量的水分让它瞬间变成了仙境。白云低垂，青草墨绿，一条孤独的小路通向诗的远方。看看这满地蚕豆大小的冰雹，再看看我们租的车。没想到它挺扛造，连个小坑都没有留下。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夏日公路上的冰雹和积雪

公园管理处这里的冰雹好像更大，积了许多。

冰雹来得快，去的也快。很快公园就雨过天晴了。

冰雹过后的公园景色更加美丽。

一只小鹿在林中警惕地观察着我们。

这里果真是邂逅野生动物的好去处。这头野驴浑身淋湿，被冰雹砸的够呛，大概也是饿了，向路人讨点吃的。当然，彬彬有礼的问候是最起码的礼节。

车里的人应该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些野驴体态硕大，足有五、六百斤。喜的是竟然遇上了千载难逢的人驴对话。

晚归的野牛群，悠闲自得，带着吃得圆滚滚的肚子，满园溜达。它们显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尽情地享受着夏日雨后的美好时光。我们也不着急，慢慢地跟随其后，共享这千载难逢的人与自然之和谐。

天边出现一抹若隐若现的彩虹，远处是一片广袤无垠大地，近处一个精彩的动物世界。

　　次日清晨，趁中午到机场还车之前，我们去了此次旅行的最后一个目标，恶山国家公园（Badlands National Park）。南达科他州一共有两个国家级的公园，一个是属于喀斯特地貌的溶洞公园，再有一个就是著名的恶山公园。人们去恶山，就是要去看它的 “恶”，因为这种让人类无法生存的 “恶”，也是一种稀世的 “美”。

在很多人眼里，它是恶山，是人类生命的禁区。它能入选国家公园，完全是因为它那火星般的奇特地形。一望无垠的丘陵和深谷，灰色，棕红色，黄色的岩石和纵横交错的沟壑，毫无生命迹象的荒野，和死一般的寂静。

数百万年前，地球经历了地壳运动，火山爆发，古代河流频繁改道，表面出现了很多隆起的山峦。由于这些山峦的地质构造不同，他们被腐蚀的程度和后果也大相径庭。恶山的地质成分多属于火山灰，石灰岩或水成岩，这类软性岩石的风化过程远比花岗岩石要快得多。加上南达科他州的凛冽的严冬和高温多雨的夏季，造就了加速了风化的过程，造成这种千奇百怪的火星地貌。

这位勇敢的小哥居然下到了万峰之中。要知道，这种砂石表面很松软打滑，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摔到谷底深渊。

恶山虽恶，但是生命是顽强的，只要有一点土壤和水分，就会有生的希望。

在这里行走，如入无人之境，偶尔偶尔会遇到一辆车，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与你相伴的是千古的荒原，蓝天白云，和成群的野生动物。你的心会突然变得非常静，没有焦虑，没有躁动。

恶山再恶，也抗不过大自然年复一年的改造。由于它的基本构成是软岩石，在自然界的风化作用下，恶山每年会失去一英寸的高度，科学家估计50万年以后，这个火星般的人类禁恶山将不复存在。对比几十里以外的总统山和疯马山，由于是火成岩，即花岗岩结构，每1万年才会减少一英寸。

部分恶山的地貌已经变成土坡，只要有水，飞鸟衔来的和野生动物粪便中的种子就会慢慢长出新的植被。

平缓的丘陵先是演化成北美大草原，成为可爱的草原犬鼠的乐园。

然后就会慢慢地变成牧场和农场。这样，几十万年间，一场大自然与人类无声的合作就完成了，沧海桑田，天道轮回。

这里从远及近可以看出地表的变化。历经万年，远处的恶山就会变为近处的草原。

谁能想象的到，50万年之后，这片恶山将不复存在，岩石演变成土壤，沟壑变成平原，如今寸草不生的恶山最终将成为开满鲜花的北美大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