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话

落暮风铃

孩子睡得很甜，偶尔吧唧小嘴，可能做着某种吃奶的梦。并没有太阳，阴沉沉的天空压得很低，新洗的床单遮住了窗子的一大半，将散进来的光挤到地板上，显得没有生气。脑袋迷迷糊糊地打转，似乎要填满眼神里的空荡，汽车断断续续的喇叭声蛮横地摩擦着地面，勒紧关于窗外的想象。疲倦悄无声息地包裹住身体，竭力保存的意识正一点点退败成一种模糊的印象。似乎我也在一场梦里，关于浅褐色的床单上慵懒的身躯。试图闭紧双眼，为这五个月的疲累找一处歇脚的地方，可刻意的自我舒缓并不奏效，勉强的假装甚至憋屈出几分恶心，只得半倚床头。

五个月零一天，日子不再是日历上冷冰冰的符号，它变成相册里一张张照片，关于这个从妈妈肚子里出来正一点点长大的孩子。关于喂了几次奶、换了多长时间的尿片和怎么去哄睡的日常，关于拉了几次粑粑和还有几个小时天亮的点滴，关于再也没怎么打理并一直掉落的头发，关于记忆里的连衣裙和如今减不掉的赘肉。在真切地经历中，才真切地体会到为人母的不易。在临近崩溃的、放大艰苦的边缘，不得不感叹“母亲”这个称呼见证了多少少女的勇毅。再看朋友们可爱的孩子，才更能理解这快乐成长的背后，是每一位母亲多少次稀松着眼睛起身喂奶，多少次忍着手腕酸痛哄觉，多少次对着镜子里邋遢肥胖的自己苦笑，多少次劝慰自己再熬一熬。看着朋友圈里的各类分享，更加明白生活的多面，更加尊重选择或不选择成为父母的决定。

初为人母的不易，不仅在于接受生理上体力的挑战，更在于心理上的自我认可。网络上流行的说法叫做：允许自己短暂枯萎。接受自己明明很努力却依旧不是一个完美的好妈妈，毕竟从生产到养育，从宝贝女儿变成宝贝女儿的妈妈，也不过短短数月。可只有经历的人知道，此刻如此平淡的描述背后吞咽了多少负面情绪。毕竟能有多少人能在向阳生长的阶段接受枯萎。直白地说，就是直面减不下去大肚腩，接受变差的皮肤和日渐缩小的圈子。接受新手奶妈的慌张，允许自己可能会不经意把孩子喂吐，或者没办法把孩子安静地哄睡，允许自己在孩子便秘或拉肚子时紧张，允许自己在孩子哭闹时的手忙脚乱。

当然，我很幸运，有家人分担喂养孩子的辛苦。一方面，我真切地感激婆婆既能耐心地教导我如何喂养，解答我的困惑；又能做各种美味的饭菜，还时不时分享她自己带娃的点滴。你可以想象：在关灯的房间里，孩子稳稳地睡在中间，婆婆靠着枕头和我分享孩子爸爸婴儿时如何胖嘟嘟，如何自顾自地躺在床上玩耍，又是如何在下河洗澡后被婆婆追着打。我并不能完全想到二十几年前村子的模样，正如我不能想象二十年后我孩子的生活，但三代人的成长正轻轻地融进时间，汇成一条向前的河。另一方面，我又很无助于让婆婆操劳。虽然大多数中国式家庭都是喂养大孩子，再去帮忙喂养孩子的孩子。尤其是女人，从青春开始便困陷在“妈妈”“奶奶”一类名词里。明明男人有更强健的体魄，可是怀孕、生育的是女人，抱娃、哄娃也多是女人。二三十年后，我会不会拖着更疲累的身躯、整天抱着一个唤我“奶奶”的婴孩在客厅打转？这需要时间去揭晓答案。

抱怨不是目的，生活才是。无论作为母亲，或者奶奶需要直面多少看似糟糕的历经，但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都在被孩子治愈。明明她每天都在我眼皮底下，可她就是突然学会了咯咯笑，会突然用小小的手握紧我的指头，会在一群人中紧紧地盯着我看，会在困倦时需要我的怀抱，也会因为我的一个小动作大笑。她就躺在那里，什么都不干，就能驱散我为人母的所有疲倦。感谢每一个小小的孩子像一束光出现在每一个妈妈的世界里，让我们累并幸福着。感谢此刻的文字，让我记住孩子给予我的、直面挑战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