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我已年过半百,今年达到退休年龄,终于可以告别忙碌的职场生涯,过上向往已久的闲云野鹤生活。回首来路,从童年起,在我人生的每一个转折点,每一次离家远行时,总有父亲那副强壮的身躯给我依傍,那双厚实的手掌予我牵引,护我踏上旅途,一路勇敢前行。</p> <p class="ql-block">母亲羞怯内向,美丽勤劳又善良。她将家务操持得井井有条,把家人照顾得妥妥帖帖,田地里的庄稼也被她侍弄得如孩童般娇嫩、茁壮、欣欣向荣。然而她不善言辞,羞于社交,家中一切对外事宜,都由父亲出面打理。</p><p class="ql-block">童年时,是父亲牵着我小小的手,走过长街,带我到那座庙宇改建的小学报到。归途上,我抱着新课本蹦蹦跳跳,脚步声是心底快乐绽放的声音。那是我第一次迈出家门,此后五年,便独自在那条路上往返。初中三年,我在家门口的中学就读,日日归家,比住校的同学幸福许多。</p> <p class="ql-block">十六岁,我考取了红河州师范学校。学校在蒙自,路途遥远:需先乘车到开远,再转车至蒙自,最后步行至南湖畔的校舍。母亲为我备好行囊,送行的任务自然落在父亲肩上。出发那天,父亲兴冲冲地回来说,他一位在弥勒糖厂开货车的朋友正巧要去蒙自出差,可以顺路捎我们直达。父母亲都欣喜万分,能免去转车之苦,省下背负行李步行之累,更是省下了那时对我们家而言至关重要的路费。</p> <p class="ql-block">同班的小萍也考取了师范,她的父亲托付我父亲将女儿一同送达。出发那日,我和小萍挤在解放牌大卡车的副驾驶座上,父亲将我俩的行李放进后车厢,自己也爬上去站在车厢里。汽车启动,我满心喜悦与期待,叽叽喳喳和小萍说个不停,浑然不觉父亲在车厢里一站便是四个多小时——烈日暴晒,疾风扑面,一路颠簸。终于抵达校门,父亲跳下车厢,递下行李。我这才看清他头发蓬乱竖起,脸上灰扑扑的,眼中却盛满笑意。他谢过朋友,带我们走进校园。我和小萍分在不同班级,父亲帮我们把行李搬进宿舍,领着去教导处注册缴费,办妥入学事宜。临别时,他将生活费交给我,叮嘱我安心读书,若想家或缺钱了就写信。他嘱咐我和小萍要互相陪伴、帮助,好好学习。父亲走了,我心里难过,幸有小萍在侧,稍减了离家的孤单愁绪。</p> <p class="ql-block">1989年师范毕业,我被分配到本县条件最艰苦的东山乡教管会工作。东山乡府新寨地处高寒山区,交通闭塞。每周六赶集日,才有一趟班车从县城弥勒开往新寨。若从我的家乡竹园出发,需先乘车到新哨镇,再设法搭乘东山山民赶集的货车前往。</p><p class="ql-block">这一次,仍是父亲送我报到。从竹园到新哨有班车可坐,尚算方便。从新哨到新寨,我们挤上货车,数十人如插甘蔗般塞在车厢,胸背相贴,毫无空隙。父亲怕别人挤着我,奋力将我推到靠近驾驶室的车厢壁边,让我紧靠着厢壁,他则如墙壁般挡在我身后,用厚实的身躯将我护在怀中。上山的是坑洼崎岖的土路,卡车如醉汉般颠簸扭行,乘客们被甩得东倒西歪,叫苦不迭。天气闷热,久未洗澡的山民身上散发出浓重的酸臭,熏得我胃里翻腾,几欲作呕。</p> <p class="ql-block">颠簸近两小时,下午四点多终于抵达新寨。父亲带我到教管会放下行李,匆匆交代几句便急着离开——因每周仅此一趟返程车,他得赶去新哨转车回家,还有一大家子的活计等着他。父亲走后,我才得知自己并未被分在新寨中心小学,而是被分到了山脚下更偏远的一所村小。那一刻,孤立无援的我跌坐在行李上,失声痛哭。</p> <p class="ql-block">两年后,我调回家乡竹园,却仍被分到乡下学校,好在离家仅几公里。父亲骑着他那辆永久牌自行车,我坐在前面的横杠上,后座驮着行李,他一路将我送到学校。我住校,周末父亲便骑车来接我回家。后来,他给我买了辆黑色的春花牌女式自行车,我便每周一骑车去学校,周五放学再骑车回家。</p><p class="ql-block">在乡下两年后,我终于调到了镇上的学校,真正回了家。每日按时上班,下班归家便能吃到母亲烹制的美味饭菜,日日沐浴在父母的关爱与家庭的温馨里。</p> <p class="ql-block">父亲啊,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您一次次送我离开家园。有您的陪伴与呵护,是我一生至深的福分。而作为女儿,我只送过您一次。那一次,我们姐弟泣不成声,依依不舍地送您离开家园,将您安葬在家乡水库之畔。愿柔柔清风拂去您满身疲惫,愿清清碧波荡涤您一生辛劳,愿满山欢悦的鸟鸣,长伴您寂寞的流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