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茶一书

印果红娘

杨柳台风已飘然远遁，只余下窗外一片寂静，仿佛把喧闹也一并席卷而去。

阳光重新悄悄透窗而进，我背窗而坐，任阳光如蜜糖般温热地敷在背上。室内空调风柔柔地拂过，似一匹薄薄的纱巾，轻轻拂拭着残余的暑气。

书卷在手，是林语堂先生的《京华烟云》。书页轻翻，窸窣有声，恰如拂过庭前落叶的微风。我缓然啜饮一口茶，碧绿澄清的茶汤在杯中漾开几圈涟漪，幽幽的茶香便氤氲升起，缭绕于书页之间。茶烟袅袅，书页翻动，竟恍惚间像是那刚刚离去的杨柳，在杯盏与字行间再度摇曳起来——书页里是旧京的杨柳依依，杯盏中是茶烟袅袅的拂动，台风的踪影消尽了，可那风之形迹却在这方寸之间复活了，柔韧地飘摇。

书中人物悠悠吐纳着那北平城里的老空气，我亦啜饮着杯中的清茶。刹那间，书中姚府庭院里那株海棠花仿佛就开在了眼前，而我杯中的茶汤，也似染上了海棠的微红。书香与茶香在唇齿间交汇融合，竟悄然分不清，究竟哪一缕是林语堂笔下旧京浮沉的气息，哪一缕又是杯中龙井的清冽了。

窗外，台风之后的世界显得格外干净，阳光温顺地铺满了远山近树。我独坐室内，冷暖相宜，茶烟书页两相缠绕，一脉恬静，如细水般在心上汩汩流淌。书页翻动如柳浪，茶烟袅袅亦似柳枝轻拂——那杨柳台风虽已远遁，却原来早把魂魄散入杯底书间，借茶烟与文字还魂，在我这小小天地中，重新舞动着它飘逸的、永未散去的姿态。

杯中的茶烟渐渐散尽了，却仍悠悠浮动着，如柳枝拂过水面留下的轻痕，亦如那场远逝风暴未肯散尽的回响。窗外阳光温静，室内书页余香，茶盏的微温仍贴在手心——人坐在此处，而魂魄早已被茶烟托起，被文字牵引，在台风去后澄澈如洗的天空下，作了一次无羁的悠游。

原来那场飓风并未带走一切，它把一种最幽微的颤动，悄悄留在字里行间、茶烟深处，待我们慢啜细读之时，灵魂便随之轻轻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