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海遇故知

汇文华章

作者 汇文华章

三十年前的阳光，该是斜斜落在平房的瓦檐上吧。那时你去敲他家的门，门板上的木纹里还嵌着上一个雨季的潮意，他穿着的确良衬衫从屋里迎出来，手里攥着的算盘珠子，大概还沾着税务局的油墨香。你们站在堂屋说话，窗外的蝉鸣漫过矮墙，把几句关于业务的交谈，泡得软软糯糯。

谁能想到呢？当年隔着一张八仙桌的距离，如今被抖音的推送轻轻一推，就撞进了彼此的屏幕里。他说“我认出你了”，像一声跨越时空的招呼，比当年在村口擦肩而过时那句“吃了吗”，多了层岁月的回音。

网络这东西真怪，明明是看不见的电波在穿梭，却把天涯缩成了指尖的距离。点开头像的瞬间，那些被时光磨得有些模糊的轮廓突然清晰——是他，那个长你几岁、总带着点腼腆笑意的同乡。平房早拆了，算盘换成了键盘，可记忆里的影子，竟在像素组成的画面里活了过来。

古人说的千里眼、顺风耳，曾是遥不可及的神话。如今，我们隔着屏幕看见彼此鬓角的白发，听见带着乡音的问候，才惊觉那些古老的想象，早已成了寻常日子的注脚。只是神话里没说，当千里眼望到的是旧识，顺风耳听到的是乡音，心里会涌起怎样的波澜——像丢在河底的石头，被突然涨起的水，漫过了记忆的河床。

你对着屏幕笑，想起三十年前他递过来的那杯凉茶，想起村口相遇时的点头致意，想起这些年各自在生活里的奔波。原来所谓近在咫尺与远在天涯，从不是空间的刻度。有些人，哪怕隔着三十年的风，隔着屏幕的光，只要一声“我认出你了”，就还是那个站在时光里，与你共享过同一片乡土的人。

网络让世界变得很小，小到一个视频就能牵出一段往事；又让情谊变得很大，大到能装下三十年的光阴，和那句未曾说出口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