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影)一张合影里的故事

清雅竹韵

<p class="ql-block">  我装满回忆的相册里,珍藏着一张黑白老照片。那是我一九七七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借电影队的120海鸥照相机,在新堡子公社十里铺大队四小队自家院子里,用相机的自拍功能拍摄的。这张记录着全家人十年农村生活的合影,留下了父母慈祥的面容,留下姊妹珍贵的芳华,留下外甥成长的足迹,留下了亲人温馨的场面,留下了说不完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  照片里五十六岁的父亲,穿着洗得发黄的短袖衫和补着补丁的黑裤子,两鬓被岁月染成了白色,脸庞在长年下乡蹲点劳动中晒得黝黑,原本挺直的脊梁让生活的重担压弯了腰。</p><p class="ql-block"> 夏至那天早上,父亲请假回家带领我们收割完自留地的麦子,再把捆成捆的麦子,用扁担担到麦场里,摊开后回家吃饭。吃完饭我拿出相机,给父母亲和姊妹每人拍了一张照片,又拍了一张合影。拍照完父亲再次领着全家人来到麦场翻场,碾场,赶天黑扬出了金灿灿的小麦粒,装袋扛回家。第二天早上父亲耕好自留地,才带着丰收的喜悦返回蹲点的李家川。</p><p class="ql-block"> 父亲之所以熟悉收割碾打等一切农活,都是因为他生于农民家庭,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会的。父亲在老家逃过荒要过饭,读过私塾当过老师。十八岁那年他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邻村一位姑娘为妻,两年后妻子生孩子时大出血亡故。</p><p class="ql-block"> 一九四九年二月乾县解放,父亲把八岁的儿子留给奶奶后参加了革命,随解放大军来到了彬县。五二年父亲和母亲结为连理,用自己一个人的工资,维持着外婆、母亲和母亲前方三个孩子的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后来家里又添了我们姊妹三人,在那个少吃缺穿的岁月里,一家八口人的吃穿住行等费用压得父亲喘不过气来。直到大哥大学毕业工作后娶了媳妇,二哥成家立业有了儿子,我们分家单过后父亲才缓过劲来。</p><p class="ql-block"> 六九年下乡后父亲继续用自己的工资维持着我们一家五口人的生活。我上高中的学费和生活费是父亲给的,两个妹妹上小学初中的学杂费是父亲出的。下乡最初三年我们姊妹都在上学,家里没有劳力,生产队决算要的口粮款也是爸爸交的。家里两亩自留地的种啊收啊,都是父亲请假回家领着我们一起干的。自留地里上的化肥,是父亲掏钱买的,家里做饭烧炕用的煤,是父亲在煤矿买好出钱雇拖拉机拉回家的。每年腊月父亲放年假后,顶风冒雪把买的年货送回家,为的是我们能过个好年。为了有一院属于自己的庄基,爸爸跑申请找队长划拨后,扛着撅头和铁锨,拉着架子车干了三年,挎好了崖面修了三只窑洞。这一切的一切,都倾注着那无声的父爱。</p><p class="ql-block"> 照片里穿着黑色中式衣衫五十五岁的母亲,人生很不幸,十二岁失去了父亲,和外婆靠着外公在胡家坡十几亩山地的地租糊口度日。平日里没有买油盐酱醋的钱,母亲只好跟着外婆给有钱人家缝洗衣服做饭哄孩子,挣几个工钱来维持家庭的日常开销。母亲长到十七岁,带着外婆嫁给了一个外地人,生了三个孩子后丈夫病逝,这一连串的灾难让母亲的眼泪流成了河。</p><p class="ql-block"> 五二年母亲和父亲再婚后就像一头老黄牛,不知疲倦地耕耘着一片名叫“家”的土地。母亲也像一只老母鸡,拼尽全力,用生命去守护着家里的六个“小鸡仔”。母亲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读书,不辞辛苦地为全家人洗衣做饭,还为我的两个兄长娶媳妇哄孙子,那深沉的母爱几天几夜都说不完。</p> <p class="ql-block">  六九年母亲领着我们姊妹三个下乡到了农村,每天都会为我们做两顿香喷喷的饭菜,我们的衣服脏了她会连夜洗好;鸡下的蛋她会留着换钱或者给我们补充营养。</p><p class="ql-block"> 上高中的那两年,家里没人劳动,只能分七成的粮食,根本不够我们这些正长身体孩子吃。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母亲就想方设法借队里的贮备粮,等队里分了粮食再归还,同时还挖野菜来补充主粮的不足。队里分的粮食,小麦少玉米高粱等杂粮多。母亲就用高粱给我们压饸饹、蒸菜卷卷,用玉米面蒸块块打搅团,用糜子面发窝窝,挑野菜做菜馍,剜苜蓿拌麦饭。她在自留地里种上辣椒、葫芦,苦瓜,萝卜白菜和土豆,还在瓮里腌制酸菜,让我们每顿饭都有菜吃。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看见母亲正借着月光缝补我的衣服。她的背影映在墙上,显得格外瘦弱,却又是那么坚强。</p><p class="ql-block"> 母亲托人给姐姐找了对象,亲自送姐姐出嫁,还帮着姐姐带孩子。照片中的那个带着帽子仰着头看我照相的孩子,就是在我家生活的小外甥。母亲看着村里和我一般年龄大的青年都结婚抱上了孩子,心急如焚东跑西颠找熟人托朋友为我说媳妇。在母亲的努力下,在拍照的前三个月为我定了一门婚事,完成了她的责任。</p><p class="ql-block"> 照片里那个穿着白衬衫深色裤子的小伙子就是二十四岁的我。我为生产队看过苜蓿放过羊,割过麦子碾过场,担过高粱收过秋,送过肥料耕过地,修过水保起过圈……。七三年我幸运地当了民办教师,在大队的小学任教,每月有七元的民办教师补助。三年后我调到公社电影队当了放映员,每月有十二元的生活补助。这期间我的报酬是撵队里男社员的最高工分,所以生产队年终决算时,我们家不但不用给队里找钱了,还能从队里分到几个钱。虽然钱少,但每一分都让我感到骄傲,因为我可以为父亲分担一部分家庭生活的开销。</p><p class="ql-block"> 照片里那个站在后排中间梳着两个辫子穿着白衬衫的,是二十一岁的大妹,她是大队的赤脚医生。照片里那个站在大妹身边穿深色翻领衫的是十六岁的小妹,她也参加了生产劳动开始挣工分了。</p> <p class="ql-block">  拍完这张照片后第二年的腊月,母亲就患病辞世,留下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照片里的父亲,看着我成家立业,为我带过儿女,和我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后驾鹤西游。照片里的我命运坎坷,在拍照的第二年考上了教师,第四年结婚,生养了一对儿女。幸福的生活过了二十二年后妻子溘然病逝,我一个人把儿女养大,帮助她们成家立业后就退休了,跟着儿女来到西安哄孙养老到如今。</p><p class="ql-block"> 腊月二十八出生的大妹,是我们家日子过得最红火的人。她七九年顶替父亲工作后,找到了在法院工作的爱人,结婚后育有一儿一女,事业有成,儿孙满堂,日子过得比蜜甜。退休后夏天在老家生活,春秋冬在咸阳养老。小妹八零年参加工作,找到了如意郎君,儿女双全,生活宽裕。退休后在老家养老。照片里的外甥,初中毕业后参了军,退伍后分配到咸阳卷烟厂工作,烟厂破产后自谋职业。</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把这张合影捧在怀里,抹去思念的泪水,回味其中的故事,燃起心中的希望,奔向美好的明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