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东方朔不甚在意这些无关的人和事，他又犹豫着自己该不该再凑上去。念奴娇就在那大房子里，进去守着她或许能第一时间救下她，可是念奴娇已经告诫过自己，南墙不能主动撞人。她想跟自己撇清，自己怎么会不懂！</p><p class="ql-block">东方朔犹豫了，他就在长乐坊的门口摆起了卦摊，不远不近的，刚好能收到里面的消息，又不打扰念奴娇的生活。也是，谁会把那么能耐的老板娘和门口无足轻重的小算卦的往一起想呢？可他不知道，他以为的不远不近，还是太近了。</p><p class="ql-block">寻常人看到东方朔是无感的，还是念奴娇每次看到那个人，哪怕是很远，她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两个人彼此熟悉的人，两个可以托付生死的人，要装作陌路，要装作不相识，两人默契也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个距离。</p><p class="ql-block">太疼了，念奴娇想起一次次的拒绝，早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向东方朔靠近一步，哪怕是为了她的骄傲和尊严，她一次次的挽回，几乎用尽所有去弥补自己的错误。可是哪怕愿意付出所有，换来的也只不过是东方朔的一句忘不了，他不原谅，狐狸从来不打算原谅金乌，反复表态自己不会爱她。</p><p class="ql-block">太疼了，念奴娇感受着虚弱身体日渐的虚弱，这长乐坊，是给那些没人爱的女子最后的庇护。那些在男权父权逼迫下，只能被卖掉的没有做人的尊严的女儿，那些社会不给出路、不让抛头露面只能靠男主人生活却被舍弃的妻子，那些遭遇变故流离失所的女人……她们没有家，甚至没有退路，于是念奴娇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地。太阳啊，总想让自己的光照在别人身上，她可以爱世间万物，但是她再也不想爱一只狐狸，一只不想爱她的狐狸。</p><p class="ql-block">好疼啊，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似乎要断掉的骨头，东方朔走后她就停掉了药膳和药浴，一个想跌落的人，还治什么病！现在她得琢磨另一件事，如果她死了，长乐坊得怎么办？头牌善歌舞不喜经营，喜经营的那个歌舞尚可，八面玲珑但是跟头牌不对付。要么前景堪忧，要么先自断一臂，怎么老天总给她丢这些两难的事！“难道我像个冤种吗？”念奴娇想着这些，不免多贪了两杯。酒是好东西，兴之所起，她在房里不禁起舞，飘飘兮如荧光缠飞雪，翻覆兮若浮萍斗西风，狂狷恣肆，温柔悲悯，决起而飞的一瞬，她“啪”地摔到了地上。清醒了几分，爬起来，自嘲地掸掸灰尘。然后又准备去前面坐镇了。</p><p class="ql-block">不是没哭过，习惯了，便放过了自己。她的四肢在变麻木变僵硬，没什么，念奴娇不能跳舞了……</p><p class="ql-block">东方朔在门口啃着萝卜，他最近迷上了萝卜，红萝卜、白萝卜、青萝卜，胡萝卜，只大概是自己也岔着一肚子的气，太堵了。谁让他自己作的呢，人家找他的时候，他一遍遍把人推远；人家危难时，他又一遍遍凑上去救，说着不爱呢，什么都舍得给；说爱呢，又把所有爱人的力气用来恨，当年那一场大伙烧掉的岂止是阿纣的肉身，必然还有那个头脑清明的狐狸。</p><p class="ql-block">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狐族的天性他就只继承了一半儿，不够狡黠的多情，叫痴，可这痴字，始终是病字旁，看不见也明晃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转折发生在恶霸闹事。念奴娇平日都有打点，她这儿也算安宁。许是近日自己不怎么露面，对手找人来探探虚实，本来自己出去晃一圈儿就行，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撞了自己一下，然后面纱和膝盖同事着地，再起自己竟站不起来了。周围小厮更是第一时间围上来，关切地要扶老板，客人们的目光也都因此向她这边转来。硬着头皮起来，她肯定是站不住了；要是不起，这歌舞还得个一时半刻才能结束。念奴娇干脆一坐，让小厮移两个高点儿的木质扶手靠着“这屋里太热了，我就坐在这门口，透透气。散了人群，大家又开始看表演的时候，没人注意念奴娇脸上的血色正一点点抽离。夜深了，人散了，她秉退了其他人，只留那两个有望接手长乐坊的，让她们将自己扶起，也跟她们简单交底，多半是站不起来了，让她俩早做打算，是谁接手，如何接手，以后怎么发展下去。长乐坊是她给女子们的家，谁行谁来吧，她护不久了。今夜她没回去，坊门一关，她留在了店内，守夜的住在一楼，念奴娇歇了在二楼。油灯亮着温和的光，却没有丝毫暖意。她抚着自己的腿，早知道的……她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明月。</p><p class="ql-block">而不远处，一个不知好歹的身影也没有离去，事出反常，她没回家，一定是出了事。</p><p class="ql-block">他拦住了一个客人，打听今天长乐坊的事，听人说到坊主在二楼凭栏而坐仅是欣赏别人的舞蹈依旧风姿绰约，他才知道出问题的是她的身体，她的病痛他亲手治过。他转身想过去，又停住了脚步，去不去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