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他的土地

昆之羽

<p class="ql-block">父亲年青的时候,我想他一定是不爱他的那片土地的,每天无奈地跟在爷爷后面,眼神迷茫而沮丧。爷爷说,土地是我们的父母,吃的、穿的全靠它来供。父亲只好低下高昂的头,每天在地里挖啊、刨啊、种啊、收啊,随着一茬茬庄稼成熟,父亲也渐渐长大。</p><p class="ql-block">在爷爷的安排下,父亲娶了母亲,然后生下我们兄弟姐妹五人。父亲每日劳作,绝大部分时间都陪着那片土地,土地成了他的兄弟。他一定无数次跟他的“兄弟”窃窃私语,“伙计,你得争气,我的孩子全靠着你啦。”“兄弟”没有辜负他,一年四季,它变戏法似的呈贡出稻谷、玉米、高粱及各种瓜果蔬菜。孩子们茁壮成长,纷纷走入学堂。</p> <p class="ql-block">父亲沿袭着爷爷跟土地打交道的方式,用牛犁田,用锄头除草,用镰刀割禾,踩打谷机脱粒。在科技飞速发展的今天,父亲的劳动方式显得那样的落伍,甚至格格不入,但放眼偌大一片撂荒的田垌,父亲栽种的庄稼又是如此美丽迷人。</p><p class="ql-block">地里产出不多也不少,红薯、丝瓜、辣椒、西红柿、花生等果蔬,应有尽有,足够自家吃,多出的就用来走亲访友,有些瓜果因为变质就还回土地。</p><p class="ql-block">父亲跟我们说,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争取走出这片土地。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我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当了一名老师,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p><p class="ql-block">我们慢慢长大了,父亲母亲在慢慢老去。我常利用节假日回去看看父母,时间宽裕点,我就多待几日,有时还跟父亲一起下地劳动,给打个下手。前几天,我又回到老家,父亲说他要去收苞谷。于是,他拖个斗车,我开着别克,目的地就是那片苞谷地。父亲将斗车推进了地里,我的别克只能停在百米开外。忙活了一天,大概收获了一百五十斤玉米棒子,我用别克驮回家,然后再扛到楼顶晾晒。晾晒干后,母亲用满是泥土气息的双手一粒一粒地掰成玉米籽儿。我知道这些玉米籽儿或喂牛、或喂猪,父亲或许也挑到集上。父亲说,今年玉米价格贵,可以卖1.5元/斤,我算了一下,我跟父母三人忙一天,收获的玉米可以卖150元,还没有计入种植过程中的成本,如果再计入日复一日的人力,那就更是“亏”大了。我知道,目前这“150元”也许就相当于我半日的工资,或许只够我加半箱油,但我也知道,父亲曾经就是凭着这样一个个“150元”养大我们兄妹,供我们读书。我们心疼父母,毕竟他们都是快八十岁的人了,于是都劝他们少做一些。父亲“嘿嘿”地笑笑,“莫莫(桂北方言:孩子),我们是农民,不下地做事,那我们能做啥?”</p> <p class="ql-block">是呀,不下地干活,父亲能做啥呢?原来父亲不爱土地,爷爷说土地是衣食父母;后来父亲为了供养孩子,他把土地当成了兄弟;而今,我们兄妹不再需要土地供养了,让他离开自己的“兄弟”。当然,父亲绝不会说我们忘本,因为是他让我们努力学习离开这片土地的,但他一定不会轻易离开跟他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兄弟。</p> <p class="ql-block">在工作的闲暇,我常打电话给父母,问问他们的近况。昨天,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父亲依旧是日升而作日落而息地伺弄他那片土地。</p><p class="ql-block">在我的模糊视线中,我似乎看到父亲坐在地头,戴顶旧草帽,佝偻着身子,叼着的喇叭筒卷烟在“滋滋滋”地燃烧着,似乎还听到他小声嘀咕:“老伙计,你养了我一辈子,要不了多久啊,我就来陪你,把我的一切交给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