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八-一五’之后,我正在河口。是夜约九时左右,突然满街燃放爆竹的响声,把我们住在后街的人们惊醒。我随着人群涌向复兴路,沿途听到的是一片欢呼:‘日本投降了!’‘我们胜利了!’街上许多店家把已经打烊了的店门重新打开。人群穿过爆竹的硝烟欢呼着、跳跃着。我在人群中见到了崇文中学的同学,他们中有浙江人、南昌人……都是因避难来到河口的。所以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要回家去了!’家乡,这两个亲切的字眼,使我们流出了激动的泪水。”</p> <p class="ql-block">上面这段话,出自铅山知名学者吕品先生《难忘的岁月》一文。吕品先生是铅山县鹅湖镇江村人。他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初,年少时恰逢抗日战争爆发,因而此一段的岁月他最难忘了。正如他在文章中说的那样,“在我的人生旅途中,有不少值得回忆的往事。但最使我难以忘怀的,还是我少年时代的生活。我的整个少年时代,是在抗日战争的烽火岁月中度过的。是那个时代的现实,使我们这一代人,从懂事开始就接受了爱国主义的教育。”下面就让我们看看,吕品先生少年时代都经历了什么,和他又是怎样度过那些致暗的艰苦岁月。</p> <p class="ql-block">吕品先生在全面抗战的第二年,也就是1938年启蒙读小学。当时,正值以“保”为单位设立“国民小学”(即四年制的初级小学),他上的即是鹅湖镇江村的国民小学。课本是商务印刷馆发行的《复兴课本》,一本“国语”,一本“算术”,到三年级另加一本“常识”,内容为动植物和自然知识。待他读到三年级时,该常识改成了“战时常识”。这也是印刷馆为适应战时需要,对青少年学生进行军事常识和爱国主义教育的要求来编写的。据吕品先生说,也就是“从这本常识课本中,我开始知道了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花木兰替父从军,以及岳飞抗金,文天祥抗元,戚继光抗倭和郑成功收复台湾等古代爱国者的故事。”</p> <p class="ql-block">而后到了1942年的春季,吕品先生去到离江村不远的石溪(今青溪乡)中心小学,补读高小五、六年级课程。石小开设秋、春季复式班,在当时是一所比较完备的小学,其课程安排也比较正规。如每天的第一节课,周一为“纪念周”,其余五天为“朝会”;下午最后一节课,周三为“级会”,周六为“周会”,其余四天为“夕会”(即集队放学)。吕品先生说这类活动他印象最深的是“周会”。虽说只有半节课,因为每次值周老师都会根据报纸上的新闻,简短地将近期战况讲解给同学们听,所以大家受到的教育都非常深刻。还有就是逢到重大纪念日,如“七-七”、“九-一八”,老师则是以“国耻纪念日”来讲课,讲日本鬼子是如何烧杀抢劫残害我国的老百姓。正是老师这一系列的教导,同学们逐渐形成了“毋忘国耻、发奋读书”,长大后报孝祖国的爱国主义观念。</p> <p class="ql-block">写到这里,我想起近期看到过的,抗战时期由外国人拍摄的一个视频《中国儿童》。里面描述的是,当时大后方一所战时小学的日常。看后深深地体会到,儿童,作为民族的未来,他们的生存与教育,直接关系到我们中华文脉的延续。也就是说,儿童是国家复兴的火种,只要火种不灭,中国就亡不了,中国就有希望。为了保住这一火种,让未来的中国不至于变成文化荒漠,当时无数师生踏上流亡之路,即使条件再艰难,也要坚持办学和刻苦求学。我就想,吕品先生描述他所读小学的日常,应该表达的也是这个意思……</p> <p class="ql-block">吕品先生接着在其文中说,他进到石溪小学读书的这年,正是日寇发动浙赣会战的头一年,日机加紧了对我后方的空袭。学校考虑到附近驻有民国政府第三战区的一些军事单位,日机前来轰炸,就有可能会炸到学校。于是根据当时日机空袭一般为上午9~11时的规律,决定停开上午的课程。但对四年级以上的学生则开早课,以此弥补学生学业上的损失。早课是借着夏日晨曦的微光来上的,在空旷的户外坪地上。不久,浙赣战争打起来了,其中的一股鬼子兵由金华出发向上饶袭扰,5月上中旬,驻上饶的第三战区长官司令部及其所属机关开始往闽北转移,社会各界也纷纷准备要逃难,学校不得不提前放假,于五月中旬结束了这个学期。</p> <p class="ql-block">此一段有关学校课堂的叙述,让我们看到战争于学生来说,还不仅仅是要面临敌人残酷的杀戮,更重要的是求学的道路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阻断。如文中所说的那样,学校为免遭日机轰炸,高年级采取上早课的形式,将课堂设在户外的空坪上,在晨曦微弱的光影下,老师生动有趣地讲着,学生聚精会神地聆听……其实他们还算是好的,因为许多沦陷区的学生,战争爆发后就再没有书读了。还有一些游击区的学校,他们坚持办学,同游击队一样,敌来我撤散、敌退我聚合,采取随时变换教学地点、分组流动教学等形式上课,被群众称为"游击小学"。今非昔比,如今的小学,即使建在山区农村的那种,也有大礼堂和运动场等设施。如此之好的教学条件,学生们不好好上课读书,真的对不起父母和更加对不起党和人民。</p> <p class="ql-block">吕品先生在文章中说到一件特别感人的情节,即他1944年春季即将完成小学学业时,国语课上到了法国作家都德写的《最后一课》。本来这篇课文是要分两节课上,教语文的徐日新先生将其“连堂”安排,一次性上完了。由于我们中华民族当时的命运,与课文中法兰西民族当年的命运相同,老师和同学们的情感都很自然地溶入了进去。吕品先生写道,“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徐日新老师讲着讲着,声音都哽咽了,在讲堂上引起了一片抽泣声。快下课时,徐日新老师在黑板上书写了课文中的‘法兰西万岁’一句,紧接着又写上一行‘中华民族万岁’。这时不知是哪位同学带的头,全班同学都一致地从座位上站立起来了。”</p> <p class="ql-block">都德的《最后一课》散文,我之前也有看过。当年普鲁士帝国占领法国,即下令这里的学校要停止教授法语,继而强行推行德语教学。在此教了四十年书的韩麦尔先生,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课堂上用法语向同学们上完最后一节课。该课结束时,他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法兰西万岁”五个大字。看到这里时,尽管我国被列强侵略蹂躏的年代早已一去不复返,然心里仍旧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十分地沉重。还有,当年课本能将此文选上,亦是很有现实意义,表明政府有决心要将抗日救亡运动进行到底。</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在此我还想说的是,吕品先生非常幸运,艰难岁月乡下读书,能摊上徐日新这样一位具有爱国情怀的老师,非常难得。要不是吕先生在其文章中写到他上《最后一课》课文的情景,有谁会想到,当年这么小的一个乡村小学里,竟还有一位同法国韩麦尔先生一样爱国的,“位卑未敢忘忧国,苟利国家生死以”的中国老师。真的,徐老师华夏风骨、浩气凛然,不愧为我们中国知识分子爱国的典范。县志没有能为他书上一笔,那都是绝对遗憾的一个失策。</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吕品先生还说,抗战期间的那些日子里,他们学生不仅在学校受到了爱国主义的教育,还在社会上也感受到了各界人士对日寇侵略者残暴罪行的同仇敌忾。说“就在我的家乡江村,一些房屋的墙上刷写了‘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等标语。后来才知道,这是第二次国共两党合作后,成立的政治部所属第三厅宣传队和无锡抗日青年流亡服务团,到这里进行抗日救亡宣传时所刷写。”说“那时农村青年在冬闲时开展的文娱活动中,有一些颇为流行的‘老调新唱’宣传抗日节目,如民间小调《孟姜女送寒衣》,改为《给抗日将士送寒衣》;戏曲《昭君和番》中的‘骂毛延寿’唱段,改为‘骂汪精卫’;竹器店生产的竹椅,原来在靠背上刻的是四字一句吉祥语,也改成了‘抗战必胜’等战时的口号。”</p> <p class="ql-block">他还说“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永平天后宫看戏,为陆军独立第一团剧团演出的平剧《卧薪尝胆》。该剧的主要情节有‘告辞太庙’、‘石室受辱’、‘卧薪尝胆’等场次。当舞台上演到勾践在吴将王孙骆的威逼下赴吴为奴。入吴后匐伏在地为吴王夫差作上、下马的磴石,观众无不为这位亡国之君的遭遇感到悲愤。而更为悲壮的是勾践回国后为复国卧薪尝胆,勾践从铺在台板上的草铺上起来,随即走向一悬挂着胆状物作舔尝状,并独白道:‘勾践!你忘了会稽之耻吗?’如此重复三次。此时全场观众全都屏声静气地聆听,气氛极为严肃。至今思来,这就是在抗日战争的特定历史条件下,观众感情和戏剧情节的自然融合。”</p> <p class="ql-block">其实,自抗战以来,铅山县各界都成立了抗日后援会,为了工作便利,发挥效能起见,他们还在全县各地设有分会。如1925年参加共产党的余守城女士,以民众抗日后援会的名义,抗战期间在家乡新安箭上村聚集学生和百姓,用诸多事实揭露日本鬼子在我国犯下的罪行;再如无锡流亡团来我县宣传抗日,尤如一颗石子投入河里,顿时溅起四射的水花。许多青少年学生受其影响,抗日的热情瞬间被点燃,纷纷投入到本地的抗日救亡宣传活动中去。他们不仅成立抗日宣传小队,下到乡村去刷写抗日标语,教唱抗日歌曲。还积极参加义卖募捐活动,运送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以实实在在的行动,支援前线抗日将士欲血搏杀的战斗。</p> <p class="ql-block">最后我要说的是,之所以写此文,乃是吕品先生的《难忘的岁月》,为我看到唯一铅山人写抗战经历的文章。他尤其还写到了抗战胜利,铅山人民是怎样欢庆胜利那样一种激动人心的场景。因此,我决定将其发出来,以便让更多的铅山人看到,从中了解到在当年极其恶劣的环境之下,乡村小学是怎么办的,和学生们又是如何上课的。我想,无论是已经从学校出来了,还是仍在学校里面读书的学子,看了此文,都应该会有一些感动和收获?(作者:杨必源)</p><p class="ql-block">(写于二零二五年八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