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里的尊严

致远

那年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沃尔逊小镇的街道。逃难的人们拖着灌了铅的腿，把最后一点力气都耗在了路上，脸上的菜色比地上的积雪还要刺眼。

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热气，锅碗瓢盆的声响里飘着面包香。沃尔逊人端出热汤时，逃难者们几乎是扑上去的，碗筷碰撞的脆响里，听不见一句多余的话。饥饿太久，尊严早被冻成了碎末，混在风里飘走了。

只有那个年轻人是例外。他站在人群边缘，单薄的身子像根被霜打蔫的芦苇，可脊梁骨却挺得笔直。杰克逊镇长把一碗热粥递过去时，他喉结滚了滚，却没伸手。

"先生，有什么活让我做吗？"他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眼神却亮得惊人，像寒夜里一星不肯熄灭的火。

镇长愣了愣。给逃难的人一口吃的，在沃尔逊人看来，就像给路过的鸟儿撒把谷粒，从没想过要回报。"不用干活，快趁热吃吧。"

年轻人的脸更白了，嘴唇抿成一道倔强的线："不劳动就吃东西，我做不到。"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脸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镇长忽然想起仓房里堆着的木柴还没劈，心里有了主意："那你帮我劈些柴，劈完了再吃。"

"现在就去。"他接过斧头时，手都在抖，可每一斧下去都稳稳妥妥。木柴裂开的脆响里，混着他压抑的喘息声。等他把劈好的柴码得整整齐齐，额头竟渗出汗珠，在寒风里凝成了白霜。

那碗粥他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嚼得仔细。后来他留在了庄园，别人嫌脏的活他抢着干，别人学不会的手艺他钻着学。杰克逊看着他在田埂上奔跑的身影，总跟女儿说：

"这小伙子身上有样比金子还贵的东西。"

最终女儿成了他的妻子。

二十多年后，这个叫哈默的年轻人成了石油大王。有人说他运气好，有人说他肯吃苦，可沃尔逊小镇的老人们都记得，那个冬天里，他宁可冻着饿着，也要把尊严攥在手里。

其实尊严这东西，就像埋在土里的种子。寒风里不肯低头的人，才能让它在心里生根发芽，最后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