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南京

周念蓉

<p class="ql-block">1937年的南京,虽已风雨飘摇,但照相馆里仍飘着淡淡的显影药水味,像是生活还在继续的证明。</p> <p class="ql-block">墙上挂着许多黑白照片,都是些老面孔,有穿长衫的先生,也有梳着发髻的妇人。照片排列得整整齐齐,像在默默守望着那段即将破碎的时光。照相馆的角落里,摆着一本英文画册,封面写着“The Rape of Nanking 1937”,我翻了几页,心里便沉了下去。</p> <p class="ql-block">后来,我亲眼看见“WONG SEOI”那家铺子被炸得只剩半堵墙,窗框歪斜着,像张开的嘴,无声地呐喊。瓦砾堆里散落着碎瓷片和半截木梁,风一吹,尘土飞扬,仿佛连记忆都被掩埋。</p> <p class="ql-block">再走回那条熟悉的街,已认不出模样。招牌“祥生”和“天起”都只剩残片,电线杆歪斜着,像无力支撑的脊梁。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时,带起几片破布,像是谁家晾晒的衣裳,如今也成了废墟的一部分。</p> <p class="ql-block">那天我站在街中央,抬头望天,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倒塌的柱子横在路中,招牌上的字模糊不清,我只记得,这里曾是卖布的“天起”,那里是修钟表的“祥生”。如今,只剩断壁残垣,和我心底的叹息。</p> <p class="ql-block">我曾躲在一间破屋里,透过裂缝看外面的街道。墙上的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门牌上的字还依稀可辨。我数着地上的瓦砾,数着数着,眼泪就掉了下来。1937,南京大屠杀,这四个字,成了我一生都无法抹去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有一块木牌匾,写着“THE WHAHSING WELL”,我曾在那里躲过一阵炮火。墙边的草长得疯了,像是要把一切掩盖。我蹲在那儿,听着远处的枪声,心里只想着,能不能活着等到明天。</p> <p class="ql-block">南京邮局的招牌还在,只是窗户全碎了,门也歪斜着。我曾在那里寄过一封信,是给乡下的母亲。如今,那封信早已不知所踪,就像母亲的音容笑貌,也渐渐模糊在记忆里。</p> <p class="ql-block">那天夜里,街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瓦砾堆的呜咽。我缩在角落,看见一个穿军装的人影从远处走过,脚步声沉重,像是踩在心上。我只记得那年是1937,南京,成了人间炼狱。</p> <p class="ql-block">照相馆被毁后,我偷偷藏起一个木箱子,里面装着几卷底片,还有几本没来得及烧掉的相册。夜里,我点着一盏昏黄的灯,打开箱子,像是打开了一段尘封的梦。那年,南京还在,人们还在笑,还在拍照,还在生活。</p> <p class="ql-block">我常梦见那个穿红斗篷的人,背对着我,望着墙上那幅画。画里是老南京的街景,宁静而安详。我多希望那不是梦,而是现实。可梦醒时,我还是听见炮火声,还是看见满目疮痍。</p> <p class="ql-block">我曾在一个照相馆的角落里,看到一本打开的笔记本,纸上是手写的字迹,字迹工整,像是在记录什么。旁边放着一支钢笔,墨水瓶已经干涸。我站在那里,看着墙上那些黑白照片,仿佛听见了那个年代的哭声。</p> <p class="ql-block">战后,我回到废墟中,看见一尊黑雕像孤零零地立着,像是守望着什么。我站在它旁边,望着坍塌的墙壁,心里空荡荡的。我知道,这里曾是我的家,也曾是别人的家。</p> <p class="ql-block">我走过那条被炸毁的街道,脚下的瓦砾发出碎裂声。草从缝隙里长出来,像是要掩盖一切。我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砖,上面还留着“1937南京大屠杀”的字样。我握紧它,像是握住了那段无法遗忘的历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