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行记（8）迷一样的城，迷一样的路

冷月无声

　　昨夜坐高铁自成都到重庆，今天早上，冒着初秋的毒日头，我们竟起了步行十八梯的念头。

　　这迷一样的城到处是盛情的话语，为不负重庆人的热情，先在这里打个卡！

　　十八梯的石阶在烈日下泛着白光，一级一级向谷底延伸，像是被烤得卷了边的书页。两旁的旧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墙皮剥落处露出青灰色的砖，活似老人脱落了牙齿的牙龈。卖凉粉的小贩光着膀子，躲在阴影里，额上的汗珠却依然不住地往下淌，滴在佐料碗中，竟也无人计较。

在十八梯，许多路看似山穷水尽，可走几个台阶又豁然开朗、柳暗花明了，这路就象走迷宫似的。

　　防空洞里非常凉爽，纳凉的好去处，里面记录了日寇对重庆大轰炸累累罪行！

　　防空洞门口的石壁上那颗坚韧的树木顽强地扎根在石缝中，与石块相依相偎，顽强地演绎着生命的奇迹，它使街区充满了灵气，构成了一幅优美的自然景观。

　　十点，我们乘公交往朝天门而去，看看“一门高扼双江路，两壁迥通万里船“的码头气势。或许是天热大家都不敢出行了吧，车厢里只有七八个人，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汗气味，非常清爽。

　　车子在马路上行驶，时而将我们上下抛，时而又把我们左右甩。窗外的高楼忽左忽右，竟像是自己长了脚在移动。

　　到了朝天门，广场很美，可没几个人，看来我们也算得是勇敢的旅行者。两江交汇的水一边清一边黄，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

　　用玻璃廊桥连接的来福士两栋大楼高耸云天，相机都装不下它的全部。它可以让人在高空中畅游，感受着城市的脉搏。

　　码头并没有影视里的热闹，更没有了“袍哥”，只有游轮鸣着笛，声音在两岸的楼宇间来回碰撞，最后碎成一片片回声。

　　滨江路上行人稀少，太阳火辣地烤着我们，热得连我们的影子也缩在脚底下，短得可怜。

　　没步行多远，就看见洪崖洞的吊脚楼悬在崖壁上，层层叠叠，像是一摞摞火柴盒。

　　走进了才发现，里头尽是卖火锅底料和麻花的店铺，辣味与甜腻在热浪中发酵，熏得人头晕目眩。电梯贴着崖壁上下穿梭，轿厢里的人脸贴着玻璃，表情模糊，活像被封在琥珀里的小虫。

　　忍不了浓重的火锅味，下午一点，我们准备坐地铁去白公馆。这迷宫一样城市，我们找了许久才在曲径通幽处找到地铁入口。地铁里的冷气阵阵，让人顿感清心凉爽。经过半小时行程，到了烈土墓站，当我们从地铁里钻出地面的刹那，阳光如沸水般泼到身上，刺得人睁不开眼。一冷一热，一张一驰，身体竟然无羔，给自己点个赞。

　　出了地铁再转公交去白公馆，公交车并不多，等了许久才坐上，或许是我们这样的孤勇者不多，公交车倒也不挤。公交车沿着山路盘旋，道旁的黄葛树耷拉着叶子。白公馆内游人很多，但大多是坐在树荫下避暑。陈列馆内烈士的照片在玻璃后面静静望着，他们的目光穿过八月的热浪，竟显得格外清凉。

　　天气实在是热，重庆火炉确实名不虚传。下午四点我们开始原路返回，五点左右拖着灌了铅似的腿脚回到酒店休息。不久，山城的灯火次第亮起，高低错落，宛如悬在空中的星河。我们心里却奇怪地轻快——这一日的暑热与跋涉，竟都成了可以下酒的回忆。

　　回想一天的溜达溜达，最深的感受就是重庆的路真的是如迷一样，于是就搜肠刮肚地回忆起今天的经历。

　　重庆的马路，真是有些特别的。先是爬坡上坎，继而钻地入隧，车子便如一只不安分的鼹鼠，在楼宇的肠肚里穿行。导航的声音时断时续，大约也被这错综复杂的路径搅昏了头，终于噤了声，只剩下一片茫然的静默。

　　车子攀上一座高桥，桥下就是深谷，难以想到的是谷底竟又压着几层马路，车如蝼蚁般蠕动。忽然桥身一转，径直插入一栋楼房的腹中，车窗外的光亮霎时被掐灭了。车里的我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可司机的脸色在仪表盘的微光中依然淡定，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显出一种神色自若的霸气。

　　“又是钻楼嘛。”我嘟囔着，可司机没有多少惊异。想来这般景象，于他早已是家常便饭了。车子在楼内穿行，两侧竟还开着些店铺，灯光昏黄，人影晃动，仿佛置身于什么地下的鬼市。乘客们把脸贴在窗上，眼珠骨碌碌地转，想弄清此刻车子开在第几层。

　　出了楼，入了隧道，又上高架。道路岔道极多，司机却也不看导航，只凭直觉左右转弯。有一回在隧道里分明看见出口的光亮，可车子却猛地一拐，又扎进另一条黑洞洞的岔道里去。乘客中有人"哎呀"一声，随即又噤若寒蝉，大约是怕扰了司机的判断。

　　最奇的是从地下钻出时，忽见轻轨列车从头顶横跨而过，而我们的车子却又在瞬间坠入另一条下坡路。如此上上下下，竟不知身在何处。我的手机导航终于重新响起，却只是反复说着"你已偏航，将重新规划路线"，显出一副忙碌而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重庆的道路，的确就是这样不理会人们的困惑，兀自交错缠绕，宛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轻轨能穿楼，楼顶能开车，楼下是车站，导航会死机，难怪我一个外地人总是找不到地铁站进口和公交站。

　　我们乘车人除了将性命托付给司机，竟也别无他法，而司机们却早已熟视无睹，在这三维迷宫中自如穿行，脸上全无半点难色。更难理解的是我在朝天门公交站找岀口，竟然岀口是在来福士大型商场里，我有点怀疑这公交车是给商场拉客的。但仔细想来，在这山城里，其实是连道路也学会了重庆人的脾气——曲折，但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