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赏绣球

冷雾

北方小区里悄然生着一种花，许多人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叫圆锥绣球。它的花期超常，能潇洒地走过春夏秋冬。

春寒将退之际，枝条上先生出褐色芽苞，如深睡者眼睑微动。之后新枝便争抢着伸展，鲜嫩的绿意爬满枝头，似有不可遏制的生命在涌动。春阳照耀下，整株植物一呼间，便又拔高了一寸。

夏日的暑热降临了，繁花便次第在枝头撑开。那花球硕大，竟由无数微小洁白的花朵攒聚而成，累累垂垂，如雪花堆砌成的塔。日光下，每一朵小花都莹然透明。花团在夏风中微微摇曳，默默盛放，竟似将酷暑都吸纳入洁白的花团。

秋霜初落雁南飞，花团渐次褪去脂粉，颜色由白而绿，绿转浅粉，终淬成深褐，然而花形犹在，如青铜浮雕。北风日渐凛冽，这花却如深谙驻守的士兵，固执地立在枝头，纵使花瓣枯槁蜷缩，也绝不飘零。秋深时节，花团在风里摇晃着，俨然一束束永不凋落的旗，为萧瑟凭添了些许魅力。

北风飘过，雪落冰封，花团终于失去最后一点水分，花朶却依旧抱定枝头，宛如铸铁骨骼。万木凋零中，它竟成了枝头最坚硬的纪念物。见过有人于冰天雪地里攀折一枝，插入素瓶置于案头。那深褐色花尕在瓶中静立，竟比盛放时更显庄重，仿佛它用整个严冬，凝固了时间，也凝固了生命。

这花绝非天香国色，只以清简之态默默栖身于北地小院；它花事漫长，自夏初至冬深，颜色流转，枝叶渐枯，却不离枝头，直至新绿萌发方肯退场；它无惧风刀霜剑，年复一年，枯枝上又绽放新雪，无言的坚韧，竟使冰雪也奈何不得。

原来草木亦有铮铮铁骨，无需惊动世人，自有其气度。北风里的枯花，虽无声无息，却像一句古老的箴言：存在本身就是宣言，纵使寒彻天地，纵然无人注目，也要站定自身，立于枝头，直至生命尽头。

此花不凋，其志亦不凋。待春雷劈开冻土，新绿将涌上旧枝，那枝头紧握的枯花，才肯悄然松开手，让位给下一场生命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