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一个世纪的学位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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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一个世纪的学位证书》

2024年5月18日傍晚，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韦茨曼设计学院为该学院美术系毕业的校友林微因追授了建筑学学士学位。

这消息如一缕春风，穿越百年风尘，温柔地拂过人们的心头。那是一纸迟到了97年的学位证书，沉甸甸地，载着历史的温度、时代的回响，还有一位女子未竟的梦。

毕业典礼上，林微因的外孙女于葵，身穿正装，手指微颤地从院长弗里茨. 斯坦纳手中，接过这份证书。与当日其他毕业生不同，上面写着的，不是“2024”，而是“1927”。那是林微因应当毕业的那一年。

百年前的1924年，林微因考取了清华半官费，与未婚夫梁思成一起报考宾夕法尼亚大学建筑系。

那时的林微因，是那么亮眼的存在：聪慧、执着，兼容诗情与理性的灵魂。她是宾大建筑系当时唯一的女性，却因校方“不接受女性注册建筑专业”的规定，只能以美术系学生身份旁听建筑课程。

尽管如此，林微因的建筑理想没有动摇分毫。

她选修了大部分作为女性能修的建筑学课程，和所有男生一起，匍匐在绘图教室的桌前，披星戴月地赶图，往往很晚才回到宿舍，此时已无歺馆可去，以水充饥时有发生。

在图纸上，她一笔一划地勾勒自己的信仰。她用才情挑战偏见，用坚韧跨越性别的藩篱。

很快，在勤奋和天赋的加持下，林微因在建筑系学生中脱頴而出；各科成绩不仅优异、作品还在学校各类比赛里屡次中奖，更在1926-1927年间，兼任建筑系的教学助理，这一不可多得的职位。

可那张属于她的学位证书，终究没有在她生命的时间里出现。

命运以时代的方式设限，历史却终将以温柔的补偿回应。

今天，宾大为她追授学位，不仅是一所世界名校对一位杰出女性的迟到致敬，更是为被遮蔽的才华与贡献的一次历史性的正名。

百年来，林微因作为大名鼎鼎的民国才女与美女，常被人谈及。然而，同所有知名女性一样，在被看见的同时，伴随着的，是对她容貌、社交和情感生活的凝视、过度关注和误读。她学术与艺术方面的建树，民族气节，浪漫而坚定的理想主义，则往往一笔带过，模糊不堪。

借此宾夕法尼亚大学追授她建筑学学位的契机，让我们以她的母校为起点，回顾一代建筑大师林微因的一生。

《林微因逐梦建筑艺术的一生》

一. 费城. 宾大岁月

在林微因初夏般热烈、𤌴烂而短暂的一生，应该无数次梦回宾大的岁月。

她对建筑理想的追求并非始于宾大。早年随父游历欧洲的少女时代，因在旅途中饱览各国风光，赏遍各国建筑，加上在伦敦，与一位对建筑颇有研究的女房东的朝夕相处中，从而萌发出学习理想。

林微因希望自己设计的建筑，也能矗立数世。

她正值生命中最清新的时辰。不过早慧如她，清楚自己的凡尘躯売终究屈服于时间；而有生之年留给世间的建筑，则有望作为历史与艺术的杰作长存，载入民族史诗与艺术传奇。

这是她的野心与信念。

宾夕法尼亚大学，给了她理想的萌芽和丰盛生长的沃土。

二十世纪初的费城，宾大建筑系因拥有保罗. 克瑞等建筑大师，迎来了该系的辉煌发展期，吸引了众多留学生报考。

年轻的林微因，剪着一头利落的短发，身着西式长裙，在斑驳的阳光下，正穿行在古老的校园里，轻盈的身影仿佛一幅素描。

她是东风里走来的女子，脚步轻柔而坚定；带着民国的书香与梦，也带着那个旧中国正挣扎向现代转型的激荡与渴望。

那是一个文明交汇的年代，也是理想与现实彼此追逐的时光。宾大设计学院的教室中，结构、比例、光影和空间语言，以拉丁文和欧几里得几何的节奏展开。而林微因却用她的独特眼睛，在这些严谨与理性之间，看到了一种东方式的柔情与秩序。她用英文书写论文，也用中国古典的目光审视西方建筑。西方的石砌与东方的木构，在她的思想里并不冲突，而是遥相呼应；像两种古老文明的对话，在她心中默默展开。她相信建筑不只是技术的堆砌，更是诗的载体，是“居住的艺术”。

在建筑史的学习中，她和梁思成还发现，中国建筑研究是一片未开拓之地。“遍布祖国各地无数的宫殿、庙宇、塔幢、园林，中国还不曾根据近代的科学技术观念对它们进行过研究”。

受西方学者对欧洲古建筑研究之启发，林微因的理想有了更具像化的前方- - -用科学观念对中国古建筑进行系统研究。

林微因在宾大的岁月，不张扬，却深刻。她像是一株移植到异国的白玉兰，根在东土，花却开在世界的视野里。日后，无论是为营造学社走访千年古建，还是设计国徽，她那份理性与美感并存的力量，早已在宾大那些安静的清晨与夜晚，悄然成型。

1925年平安夜，林微因与梁思成以及建筑系的同学忙完繁重的期末，在宿舍里摆上圣诞装饰，买上刚烘烤的饼干，沏了热咖啡，围炉而坐。

在她与伙伴们讨论明天圣诞节派对的计划，以及畅想更遙远的明天时，她远在中国东北参与郭松龄倒戈的父亲（林长民，1876-1925，清末民国初政治家、外交家），在撤兵混战中遭流弹击中，死在巨流河，迈不进历史的明天了。

父亲的身躯永困于东北严寒的冬夜，同那群呼吁用教育和基础建设，而非征战振兴故乡的理想主义者们一起，隐没在渡不过的巨流河。

这是林微因第一次面对生死巨变。从此，这个满心沉醉建筑与文艺的天真年轻人，对人生不再有幻想，直视起生活的严酷。

父亲林长民在直奉战争遇害后，家中经济支柱骤失，生活费与部分学费失去保障，留学陷入困境。梁思成父亲梁启超鼓励她继续完成学业，梁家在这一时期承担了她相当部分的生活费和部分学费，让她渡过了这一段艰难时光。

1927年，林微因从宾大毕业，一年后，父亲去世的第三年，同为理想主义的女儿，或宿命或荒谬的，一如她父亲的死一般，也来到了林长民祭出生命的白山黑水之地，前往东北大学创办建筑学系。

二. 沈阳. 理想初绽

归国一年有余，她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Phillys”同学，成了东北大学的“林先生”。她对这个新称呼欢喜极了。

1928年的沈阳，在由她与梁思成创办的东北大学建筑系中，她教授美术和建筑设计还有建筑史。后来因人手不够，还教起专业英语。除了教学，林微因也参与设计了大学的教学楼和宿舍。她独立设计的白山黑水图，还被选中成为东北大学的校徽。

这个春天，她的才华和这片黑土地上的紫丁香一起，尽情绽放。

一从故宫回来，她便奔去教室上英语课，再留下来为学生修改设计作业。晚上回到教师宿舍中，又立即坐回书桌前，准备下周的课程。

忙碌一天的林微因，枕在铺满稿纸的桌上小憇。在和宾大绘图馆教室相似的桌子和纸墨香间，她的梦里隐约又见宾大的绿茵和图书馆。窗外，白桦林在风中摇曳，正如她的心境，坚韧而向上。几年前，自认为有所距离的建筑师理想，在东北已初步实现。

然而，时代的阴影巳在天边酝酿，未来的路并不平坦。

三. 北平. 黄金年代

1929年，因沈阳的严寒天气，再加上工作和生育上的辛苦，林微因的肺部旧病复发。又因考虑到东北动荡的局势，她回到家乡北平。

1931年，梁思成也回到北平，受聘于“中国营造学社”，一所专攻中国古代建筑的学术机构，林微因则被聘为该学社的校理。他们在东北大学的学生刘致平（1905-1995，中国古建筑学家）等人也前来北平，加入了这所后来对中国和世界建筑学界产生深远影响的研究团队。

1927年至1937年，北洋军阀混战时代终结，又逢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喘息期，人民生活相对安稳 。

这是民国的黄金十年，也是林微因的黄金十年。

在北平，她成为了建筑师、诗人、作家、艺术家。安家在北总布胡同3号。每周六在后院邻居金岳霖（1895-1984，中国哲学家、逻辑学家）的客厅里主持文化沙龙。

客厅里聚集了民国文化圈内极具盛名的一批知识分子：胡适、徐志摩、沈从文、张奚若、陈岱孙等是每周六的常客。

在中西文化共同教育下长大的林微因，鲜少受传统女性角色的约束。沙龙上，妙语连珠，谈吐风趣。她的名字从北总布胡同的院内，传遍京城。

健谈、好交朋友的林微因，在一场场文化沙龙的思想碰撞和知识交流中，灵感被不断激发、捕捉，创作出了诗歌、散文、小说、戏剧；设计出了舞台、装帧、服饰。

不过这些都是林微因的业余爱好，她的事业，始终只有建筑。

从1931年到1937年，中国营造学社骑着骡子，寻遍河北、山西、山东、浙江的荒郊旷野。林微因换下长裙，穿上布衣布鞋，背上工具与相机，跟随梁思成深入大江南北、深山穷谷。

那是另一种课堂- - -脚下的黄土、眼前的斗拱、千年的梁柱。调查1824座古建殿堂房舍，详细测绘建筑206组，完成测绘图稿1898张。为中国古建筑考察留下大量的珍贵资料。

勘测之旅异常艰辛。要时刻提防各种传染病、途中土匪、铺上臭虫、身上跳蚤；测量时可能塌落的横梁。十年过去，他们用脚步丈量、破解着营造法则的奥秘。在荒山野岭，她屏息凝听，中国古建筑远隔千年的召唤。

发现佛光寺，是林微因古建筑勘探生涯的高潮和落幕。

1937年6月，林微因梁思成一行人再赴山西五台山寻访只曾见于敦煌壁画上的古寺。若能寻到此寺，便可向世人证明，尤其是称“中国已无唐代建筑，要看只能到奈良”的日本学者证明，中国依然尚存唐代建筑。

找寻佛光寺的途中没有旅店，只能卧在干草堆上。终于，中国营造学社在豆村的山坡上，发现了佛光寺。这座公元857年的唐代木构建筑，在林微因的惊叹中揭开尘封，重新呈现在世人面前。那一刻，她像考古的诗人，把历史的光辉从尘埃中捧起，眼中闪着如初夏阳光般的光芒。

离开佛光寺，骑着瘦骡在山道上颠簸，夕阳余晖洩入林间，夜晚将至。林微因心中有道不明的慌，预感留给她和中国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用了五天才走回山西代县。抵达当地，拿到一周前的报纸才惊悉天下巨变：就在发现佛光寺的当天，七七事变爆发，日本炮击了卢沟桥。

四. 昆明. 流离失所

抗战爆发，北平陷落前夕，林微因一家携带少量的行李家当和数以千计的古建筑原始资料南下。从此，一家子开始了战时半流亡的生活，生死只能讬付给命运。

在长沙，几乎所有的人和建筑物，都是日军轰炸的目标。有一架轰炸机朝他们一家俯冲，她清楚地看见飞机吐出一颗炸弹。炸弹的冲击波将她掀至空中，她随即猛然墜地，昏厥过去。醒来后，她也不晓为何他们没被炸成碎片。

除了日机的轰炸，肺炎也在向她索命。

从长沙逃去昆明的途中，林微因在湘黔交界的晃县感染了肺炎。在这座战时没有任何医疗条件的西南小县，林微因连日高烧四十度之上，雨雪交加，命悬一线。所幸一处客栈中一群留宿的空军航校学员，匀出一间房给林微因，才让她得以安静休息，逐渐恢复健康。这群志在冲天救国的航校学员，和林微因一家从此结下深厚友谊。

之后在昆明，林微因和梁思成还作为“荣誉家长”参加了他们的毕业典礼。再后来，这群年轻空军，和林微因的三弟林恒一样，均在抗日空战中牺牲，悲壮地恪守了他们的校训：“我们的身体、飞机和炸弹，必须与敌人的舰船和阵地共赴黄泉”。

辗转武汉、重庆，最终抵达昆明。滇池的风虽温柔，却无法吹散战火带来的颠沛。她在简陋的屋子写文章，翻译资料。为补贴家用，她还要每次来回翻四个山坡，去云南大学教英语，一周上六节课。

因为梁思成的脊椎病复发，回家后，她还需自己买菜、洗衣、做饭、照看儿女。林微因一直都不喜欢生活琐事，无奈成家之后，她就没有摆脱过家务事。

春去秋来，在作为健康人生活的最后三年中，林微因的指尖、笔尖不停歇，每日在建筑师、老师、母亲、妻子的身份间转换。

林微因参与设计西南联大的校舍，和梁思成一起在一所尼姑庵里重建中国营造学社，在菩萨的慈悲垂目下，做着用建筑救蒼生的工作。

夜深时，她常凝望远方，那是她的北平，她的古建筑，她未竟的事业。

五. 李庄. 至暗时节

步入四十年代，抗日战争进入最艰难的阶段。云南与越南的国境线有被日军攻破的危险，林微因一家再度踏上逃亡之路，迁至四川宜宾的一个小镇- - -李庄。

他们在冬季来到这座长江沿岸古镇，因长期艰苦的生活和忙碌奔波的劳累，四川江边潮湿阴冷的气候，林微因的肺部旧病发作，恶化。咳血成了日常，夜半常被痛醒。生了一场两个月的重病却得不到救治，她从此成了面颊消瘦、脸色憔悴的重症病人。

她本有一次机会，由好友费正清（1907-1991,美国汉学家、历史学家）、费慰梅夫妇带去美国治病，但被她婉拒，理由是民族存亡危机时刻，林家满门忠烈志士，她不敢离弃祖国。

住在用篾条抹灰筑成的农舍中，常年卧在帆布行军床上静养。李庄的冬天冷得彻骨，竹林外的风像命运的叹息。然而，即便在生命的至暗时节，她仍抱着书稿与图纸，与梁思成一起整理《中国建筑史》的资料。那一页页插图与文字，仿佛她用生命写下的诗行。

林微因的雄心还不止于此，他们还撰写、绘画出英文版的《图像中国建筑史》。这些学术著作的原稿是用土纸写和画的，照片是手绘图代替的。装订是人工一针一线缝的，即使学术工作条件再艰苦，也铆足劲要让全国、全世界的建筑学界知道，抗战期间中国学者的研究成果。

又是一年春天，家门口的扬子江碧波荡漾，病中的林微因，脑海中浮出北平的春，随即又闪现出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春色。那是林微因生命的春天，最欢畅的岁月。

奈何春光难抵她心境的悲凉。长年的战争和疾病击溃了她的身体和精神。带走了她亲爱的三弟（林恒，1916-1941，空军飞行员）和那群同为空军的年轻人。

听到前线传来的战争消息，她所受的折磨似乎还望不到头，只凭信念苦苦支撑。

自己还只能卧病于这偏野小镇的陋室，靠贱卖家当维持生计，与老友难得只有一两封信件交流。自迁来李庄后，未出过这方寸天地一次，只能从建筑和文学中，稍得慰藉。

六. 北京. 鞠躬尽瘁

北洋军阀混战的流弹击碎了林微因天真烂漫的少女时代，抗日战争连天的炮火轰塌了她青年的身体。1946年抗战胜利后归来北平，她巳是重病缠身的中年人。

北平和她都蒼老、残破了。此时肺核菌已从两个肺叶扩展到她的肾脏发炎，医生诊断林微因最多再活五年。

虽历尽沧桑，林微因仍保持年轻时求学、交友的劲头。她重返故地，拜访旧友，筹建清华大学建筑系，继续做古建筑研究，丝毫不敢懈怠。

内战结束后，北平已是北京。新中国成立，她被委以重任，带病参与首都规划，参与国徽与人民英雄纪念碑的设计，赋予她从未有过的社会地位和价值。年少时，林微因就怀有的自己设计或保护的建筑能承载着民族文化“矗立数世”的理想，在这个时代，终得实现的机会。

“士为知己者用”她当然要鞠躬尽瘁。

于是，林微因向上天再借了五年，把最后十年岁月中的才能、理想，毫无保留地献给祖国建设。

白天，她是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清华大学建筑系教授，为学生做古建筑史的讲解，同时作为北京建筑规划委员会委员参与城区规划和国徵设计方案。她说起话来，深邃的双眸依然闪耀星光，除了骨瘦形销的身材，提醒着人们她重病在身。

夜里，她捂了一天的病痛肆意啃噬着她的身体。她常是一夜咳嗽不能入眠，只能混混沌沌地捱到次日清晨。

半梦半醒中，她又拥有了健康的身体，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教学楼里穿行。搭搭- - -搭搭，身后传来轻快的步子，她回头，看见二十一岁的林微因，人到中年的林微因，带着欣赏和期待被欣赏的心情，直视二十一岁林微因年轻温润的美丽脸庞，相视而笑。

她在梦中没有肺病侵扰，又能轻松地说话了

“Phillys你看，让建筑矗立数世的梦成真了”。

可惜无情的生活在她生命最后几年並未显出仁慈，反而再给她一记重击。

林微因以为在北平解放前夕专程拜访他们，要求圈出开战时需要保护建筑物的军队，在改天换地后，也会继续保护这些历史建筑。然而，她并不解，“改天换地”意味着推翻旧的一切，包括北京城的旧景旧城，也包括她自己。

从小受英式教育，跟着父亲游历欧洲，后又留学美国的她，一直认为自己是新式的人，可在新的时代，即使她真诚积极地自我改造，终究被划成“旧”的了。

她与梁思成提出的保存旧都的北京城区规划主张不予采纳，任凭她激烈抗争，苦苦哀求，只能眼睁睁看着八百年的稀世古城被铲除、拆平，建起向苏联老大哥学习的苏式“现代”建筑。

整顿知识分子的运动浪潮又随之而至，她和梁思成的古建筑立场被批判是“复古主义”、“形式主义”。

林微因此时已经衰弱到无力争辩，她的身体和古城墙一样轰然倒塌了。1954年冬将至之际，重病的她送进同仁医院。她对古城保护失败的不解和愤怒，以及她对完成剩下的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的迫切願望，在死神面前显得如此无力。

1955年3月的最后一晚，预感大限将至的她，想让护士唤来隔壁病房的梁思成，有话要说。然而护士说，夜深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她想说的话，没能留到明天。

四月的第一场春风带走了林微因，她去世于1955年4月1日清晨六点，一年中最明媚的季节和时刻。

林微因常被盛誉为“人间四月天”，大概是因为她年轻时的花容和清新灵动的文字。很多人误认为她以多么轻盈的姿态活过，写一些诗文，游历一些国家，描绘下美丽的建筑，在民国大师间谈笑风生。

其实林微因走过的，是波澜壮阔的一生。任凭死亡、战乱、病痛的捶打，她信念坚如磐石，凭理想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用建筑锻就国梁。

林微因的墓由夫君梁思成亲自设计。墓碑上，刻着的唯有她的名字与她奉为神圣的职业。她是现代中国第一位女建筑师，是东北大学和清华大学两个建筑系的创办人，是中国建筑史体系研究的奠基人。

不是林微因需要宾夕法尼亚大学的认可，而是宾大需要林微因这样一位勇敢无畏的伟大女性，激励后代无数追梦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