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锈蚀之世》</p><p class="ql-block">文/冰如梦(陕西.岐山)2025-8-15</p><p class="ql-block"> 我们如今活在一座庞大而沉默的废品处理厂里,众多原本鲜活的物件,在这里被冠冕堂皇地“废”掉了,仿佛一切珍贵品质都逃不过成为垃圾的命运。</p><p class="ql-block"> 英雄,似乎已成了那枚被遗忘的勋章。曾几何时,他们的名字铿锵有力,在人们口中传播时仿佛带着金属碰撞的声响;而如今,那枚勋章被弃置于尘封角落,在晦暗中慢慢褪色,如同流落民间的宝剑被遗弃在角落,铁锈正默默啃噬着那曾光芒四射的锋刃。英雄的躯壳与精神,被一种柔腻的脂粉香气所浸染、消磨——那香气温软如雾,却足以让英雄的骨骼在无声中软化、坍塌。那枚勋章在尘埃里呼吸艰难,唯有静默在光阴里愈积愈厚,最终将英雄的轮廓完全覆盖。</p><p class="ql-block"> 美女亦难逃此劫,她们原本如同春日初绽的花瓣,自身便散发着生命的明光。但她们被推入了一种华丽却冰冷的橱窗,灯光刺眼,映照着她们,也映照着看客们贪婪的眼睛。她们的美被兑换为硬邦邦的货币,如同花朵被强行摘下,插进了镀金的瓶中,纵然瓶身闪闪发光,可那花却以不可挽回的速度在枯萎下去——原来浮华只是更精致的刑具,它诱惑着她们交出灵魂,最终让她们在虚妄的光晕里失却了原本的饱满生气。</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些帅哥,本是挺拔如树的青春风景,如今却被豢养在黄金打造的笼子里。他们年轻的身体被富婆的金钱饲养着,日日享用着珍馐,却不知这珍馐中暗藏令人麻痹的毒药。他们昔日自由的身姿,在那些堆金砌玉的牢笼里渐渐僵化,如同被精美包装的标本,徒有光鲜的外壳,内里却早已被抽空了魂魄,成了依附于他人财富的华美附庸。</p><p class="ql-block"> 婚姻,这曾经象征着契约与圣洁的殿堂,如今则成了一座无人照管、齿轮锈蚀的挂钟。它悬挂于堂前,曾经在和谐中滴答运行;如今却戛然止息,指针徒劳地指着过去某个凝固的时辰。家庭这架古老的钟,被时间之外的力量——名为“小三”的闯入者所扰乱,从此秩序尽失,时间碎裂一地。齿轮锈成赭红色,如同凝固的血迹,齿轮啮合之处发出令人心慌的干涩摩擦声,这声音代替了往昔的和谐钟鸣,在空寂的厅堂里回荡。</p><p class="ql-block"> 而孩子,那本应是被护于羽翼下、在暖巢中啁啾的雏鸟,却因家庭暖巢的倾覆,被抛入过早的风雨之中。他们清澈无邪的眼里,过早映入了成人世界的浑浊与背叛。幼小的心灵尚不懂得如何分辨,却已不得不吞咽下伤害的苦果,他们尚在发育的翅膀便已被淋湿,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未及起飞的雏鸟,却先被硬生生折断了翅膀。</p><p class="ql-block"> 手机那方寸之屏,更是成了无时无刻不吸引我们目光的漩涡。它无休止地流淌着虚幻的光点,如同一条永不停歇的虚幻流水线,上面运输着无数经过加工的信息碎片。我们的眼球被牢牢吸附其上,手指在冷光屏上无意识地滑动,如同流水线上机械操作的工人。不知不觉间,我们已集体患患上了一种失语症——在虚拟的喧嚣里,我们对着屏幕发出无声的呐喊,现实却愈显岑寂;我们在屏幕上的语言如此丰富,而灵魂却愈发荒芜贫瘠。</p><p class="ql-block"> 最沉重的锁链,莫过于房贷。它如同冰冷的钢铁传送带,在齿轮咬合的声响中,缓缓将我们运向一个由混凝土与数字构成的未来。我们伏在这传送带上,日日奔忙,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一旦停下,便要被这庞大机器的运转所碾压、抛弃。生活在此处被压缩为每月一次精确到分的偿还,每一次呼吸都仿佛与还款日紧密相连。我们被压在这精密的巨轮之下,如同渺小的零件,在巨大而冰冷的机械节奏里,被碾磨得面目模糊,失去了感知生活本身的余裕与温度。</p><p class="ql-block"> 我们就在这座巨大的废品处理厂里日复一日地活着。但废品堆积如山的缝隙深处,偶尔竟会传来一声微弱却清脆的歌声,像是某个少女在废铁堆旁轻轻哼唱。那歌声清亮如泉,竟使生锈的钢铁表面也微微震颤起来。在车间最偏僻的角落,总有一位沉默的老技工,他俯身于工作台前,借着灯光,正用布满老茧的手,极其认真地擦拭一枚生锈的齿轮,他固执地想要修复某个早已停摆的计时装置。</p><p class="ql-block"> 歌声在空旷的厂房里飘荡,老技工擦拭的动作缓慢而坚定——原来即使在这锈迹斑驳的世上,也总有人拒绝承认“废了”就是终局。</p><p class="ql-block">他们俯下身去,擦拭着蒙尘的齿轮,在无声中试图重新启动时间;那微弱的歌声,正是生锈铁架里透出的一线不肯屈服的微光——纵然被宣告为废品,我们亦能于锈迹斑斑之上,重新辨认出自己未被磨灭的印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