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线间

吉文艺

　　1986 年 4 月 24 日，我们营随旅大部队从集结地开赴老山，迅速占领阵地，提前完成射击准备。我营战斗队形为：指挥所在磨刀石，炮阵地位于猛硐附近的山顶、简易公路边。在老山主峰东南侧，设有四号观察所，正面对着越军 968 高地；而在八里河东山天保农场北山那马山头上，展开了二号观察所，面对越军那拉口方向。两所的主要任务，是密切观察越纵深丰光机场至郎冲正面越军的炮阵地、观察所、指挥所、仓库、油库、通信枢纽及其一举一动，同时精准观察射击效果，确定弹着点。

四号观察所由七连指挥排长潘曙带领侦察班负责，二号观察所则由营部侦察排长张国生率侦察班值守。二号观察所离营指挥所路途遥远，交通极为不便，营里特意为他们配备了一辆生活保障车。

8 月下旬的一天，张排长在电话里请示，需用车去麻粟坡县城采购粮、菜和生活用品。我同意出车，还特意叮嘱他：“带车出去，一定要保证行车安全，下山过三转弯时，千万注意防越军炮击。”

张国生和司机张贵义心里都清楚，这一路可谓危机四伏，到处都潜藏着未知的凶险。尤其是观察所前方，有一段约三公里长的暴露路段，远远望去，那路仿佛藏着无数恶魔的陷阱。它从山上盘旋而下，坡陡弯急，越军随时都可能发动炮击。他俩商议后，决定趁黎明前出发，彼时天刚蒙蒙亮，滿天雾气，万籁俱寂。只要闭灯驾驶，既不会暴露目标，又能保障行车安全。

　　天刚蒙蒙亮，他们关掉灯光，车缓缓驶出观察所。四周安静得仿佛时间都停滞了，只能隐隐听见发动机的声音，以及他俩因为过度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然而，黑暗中的危险总是突如其来。车刚驶离观察所前方约 200 米处的第一个急转弯时，路上有一段积水，车轮打滑严重，只听“哧溜”一声，车瞬间往右边滑出了路面，车身剧烈晃动，感觉下一秒就要翻下山崖。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就感觉车屁股不断往山崖下滑。

他俩眼睁睁地瞧着车身愈发倾斜，那车翻人亡、坠入深渊的恐怖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如电影般放映。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且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张国生几乎是本能地，扯着嗓子大喊：“打开车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仿佛是老天爷出手相助，路边的电话线恰好兜住了车棚杆。“嘣”的一声，车辆停止了下滑，他俩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稍微落下去一点。惊魂未定的他们透过车窗往外看，不禁后怕起来，要是没有这股电话线拦住，车肯定会坠入一百多米深的悬崖，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想想后背都满是冷汗。原来路边有多条电话线，既有刚架设的，也有前面部队遗弃的，全都捆绑在一起，约莫有手臂粗细。再看张贵义，他的手还死死握着方向盘，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还不停地微微哆嗦，显然，他紧张到了极点。

虽没有翻下崖，但必须采取措施，将车开到路面上才行。他俩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开车门，爬出车外。张国生排长立刻步行到 139 师炮团指挥所，说明情况并请求支援。没过多久，张国生就带着支援的车和人赶到了。支援的人先把一头牵引绳紧紧系在我们那辆解放车上，反复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另一根绳头则牢牢地绑在山上一棵粗壮的大树上，就怕牵引的时候出意外，把救援车也拽下去。他们每个动作都小心翼翼，检查绳索和固定点的时候，不放过任何一个小细节。随着牵引的车慢慢发力，发动机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仿佛在向危险叫板。在大家紧张又专注的注视下，车终于一点点从险境中挣脱出来，稳稳地回到了路面上。

　　这次意外只是他们任务途中的一个插曲，而他们深知，使命在肩，容不得丝毫懈怠。车辆脱险了，虽然大家都还心有余悸，但任务在身，容不得片刻耽搁。稍微调整之后，车又继续向麻粟坡县城驶去，最终顺顺利利地完成了采购任务，安全返回了观察所。

张国生排长向我详细汇报了事情的经过，他感慨地说：“这次出去采购生活物资，那真是一路险象环生，每个瞬间都像刀子刻在我脑子里，这辈子都忘不了。实实在在体会到，生与死就隔那么一层纸，那种跟死神擦身而过的恐惧，现在想起来还跟昨天刚发生一样。更让我深深感受到，战友之间在危险时刻互相扶持、一起共渡难关的情谊，就跟钢铁一样，坚不可摧。这段特殊的经历，让我对那段满是艰辛和挑战的日子，记得更深刻了，成了我生命里永远抹不掉的珍贵记忆。”

这段经历，可不只是张国生排长的独家记忆，更是我们整个营队共同的精神财富。它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灯塔，在岁月的长河中闪闪发光，时刻照亮着我们前行的道路。每当回忆起这件事，心里就涌起无尽的感慨。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我们时刻面临着生死考验，可也正是这种极端环境，铸就了我们无比坚韧的意志，也让战友之间的情谊升华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这份情谊，历经岁月的洗礼，愈发珍贵醇厚，成为我们人生旅程中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