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一个被埋没的人才</p><p class="ql-block"> 张忠义</p><p class="ql-block"> 我的大哥张忠良,1955年6月出生,今年正好步入古稀之年七十岁。</p><p class="ql-block"> 他是我从小崇拜的偶像,也是一个被时代湮没的人才。</p><p class="ql-block"> 他自幼聪慧,过目不忘,想象丰富。特别是计算能力超群、模仿动手能力十分出众,学什么会什么,从小学到高中都是班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荣获的奖状、奖品不计其数。</p><p class="ql-block"> 妈妈在世时,大哥成了她的骄傲,常常不由自主的夸奖大哥,曾多次自豪地说道:“我的大儿子懂事听话,学习优秀,人见人夸。有一次去学校开家长会,遇到好多邻居都嘲讽我道:‘老张婆,你来学校干什么?你孩子小,凑什么热闹,我们是来领奖的。’殊不知,当老师把奖状递给我时,让他们羞愧难当,羡慕不己。”</p><p class="ql-block"> 参加工作后,遇到大哥好多同学,不管是同级的、还是低一两级的,都会感叹地对我说道:“你大哥学习太好了,在学校名气很大,是真正的学霸,没上大学实在是太可惜了!”</p><p class="ql-block"> 他是一个编织农家器物的高手。小时候,每到寒署假,大哥总要去山里砍伐一些杨树、柳树、榆树、酸枣树上的䕨条,收割一些柠条、荊条、紫穗槐条,用于编织农家日常使用的各种器物,常常是把收割回来的枝条,根据粗细、软硬、长短分类排队,量材使用,编织不同的器物。把粗壮枝条编织成贮藏粮食的囤子、笸箩、簸箕,椅子凳子和挑粪、担土用的筐子;把细嫩枝条编织成各种小筐子,有大有小,有长方形的和圆状形的,用来挖野菜和盛放一些食物;对一些细软的枝条,进行剥皮处理,变得洁白光滑,再编织一些花蓝、帽子、笊篱和针线箩篓。特别是把一些坚硬的酸枣枝去刺后,绑成了打场用得连架和棚圈围栏、院墙栅栏。 由于他编织得很多,除家里使用外,还经常送亲戚邻家,有时还会拿到镇上去卖,换点小钱。亲戚邻家们常常夸大哥心灵手巧,编织的器物好看耐用。</p><p class="ql-block"> 他是一个捆绑家庭用品的高手。每到秋季,他总会把高梁穗子去颗粒后,绑成刷锅用得刷子;把糜子穗子去颗粒后绑成扫炕用的笤帚;把一些不知名的大尾巴野草捆绑成扫地、扫院用得大笤帚。还有就是把高梁穗子桔杆(陕北方言:箭箭),捆绑成锅盖(盖拍)、箅子(蒸垫)和放饺子、馒头等食品的大小盖子。有时,也会把高梁穗长桔杆破开,用水寝泡后,刮去里边的白色细瓤,用桔杆皮去修补残全破损炕上的席子。真正做到物尽其用,给家里省了好多钱。</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他更是一个修理小型器械的高手。大哥上中学后,就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前去上学,来回要走20公里,那时的路况特差,有山路、土路、石子路,还要爬山过河。自行车一下子就坏了,要么是链子断了、要么是轮胎破了、或者是其它什么问题常常让人头疼不己。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大哥常常是利用星期天将车子进行拆卸,然后上油拧螺丝,不断调整磨合。经他整治一番的自行车像新的一样,十分利索。于是,村里谁家的自行车坏了,都找大哥来修,大哥成了村里修理自行车的高手。后来,村里光景好的人家有了缝纫机、闹钟(手表)、收音机等机械化装备,在当时属于高档家俱。女孩择偶标准必须是“三转一响”。即就是:自行车、缝纫机、闹钟(手表)、收音机。与现在的有房、有车、有存款是一个道理。大哥也就尝试着修理这些“庞然大物”。随着母亲年龄的增大,视力下降地特别厉害,而家里穷,孩子多,往往是大孩子穿过地衣服经改装后再由小的穿,拆拆补补的针线活特别多,大哥就时不时地帮母亲缝缝补补,大哥也就学会了纳鞋底、上鞋邦。有时还会借助给邻居家修缝纫车的机会,免费使用人家的缝纫机,给家人进行缝补衣裳。</p><p class="ql-block"> 大哥高中毕业的最后一个月,目光短浅且又十分精明的父亲,不想让大哥回村里劳动受苦,就托关系把大哥安排在了公社社办厂,当临时工。</p><p class="ql-block"> 上世纪70年代,由人民公社兴办的“社办厂”,是计划经济体制下农村兴办工业的一种探索,一般是采取“就地取材、就地生产、就地销售”,服务于当地农业生产和社会生活需求。主要是制造、维修农机具,生产锄头、铁锨、镢头、镰刀等农具,制造小型脱粒机。同时,还加工农副产品,如粉坊、磨坊、油坊等。资产归公社所有,人员由各生产队的能工巧匠组成。如一些铁匠、木匠、砖瓦匠,工人挣工分,年底分红。</p><p class="ql-block"> 大哥进厂后,就跟着师傅学钳工、焊工、水电工。钳工主要是负责金属铁皮的加工装配,切割整形,针孔研磨等技术操作。焊工专注于焊接技术,使用电孤气体火熖将金属连接起来。</p><p class="ql-block"> 由于大哥天资聪慧,一学就会,很快就掌握了钳工、焊工、水电工等技术要领,最擅长的就是将一张铁皮裁剪开来,卷成当时老百姓家庭十分需要的炉筒子和水桶等器物。随后,又学习机床铣工、铆工等技术业务,研制出了小型玉米脱粒机,曾红极一时,引起轰动。并得到西安航空庆安公司专家的认可,公司领导和专家见到大哥后,没话几句话,就觉得大哥很不一般,有见识、有思考、有创新,十分喜欢大哥,认为大哥是搞技术的尖出人才,可惜没办法将他带走。临走了,专家将一本绘图书赠送大哥,双手拍着大哥肩膀,不忍离去。</p><p class="ql-block"> 虽说大哥技术业务十分突出,但其不善处人处世,不能与群众打成一片,师傅也妒贤忌能,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加上又是“黑五类”子弟,年终考核时,除当不上先进,还挣得最少。这让大哥很憋屈,初入社会,便是伤㾗累累。</p><p class="ql-block"> 这时,邻村书记找到大哥说:“他们村刚买了一个拖拉车,没有驾驶室,冬天冷得要命,夏天热得要死,能否给他做个驾驶楼。” </p><p class="ql-block"> 大哥说:“这个倒不是很难,只是厂里不让做私活。”</p><p class="ql-block"> 书记又说道:“这个没事,我给公社打招呼,你要是做成了,我请你吃饭。”</p><p class="ql-block"> 于是,大哥就跑到大卡车驾驶室旁边,进行测量、设计,很快就用铁皮卷成了一个驾驶室,受到了当事人的高度称赞。</p><p class="ql-block"> 殊不知,书记只给公社领导打招呼,却没有给厂里领导打招呼。大哥的行为遭到了厂里的多次批评教育,认为大哥目无组织、目无纪律,做私活、吃请饭,是资产阶级享乐主义的具体表现。</p><p class="ql-block"> 在这种情况下,大哥萌生了要离开的想法,更何况,好多高中同学毕业后,要么留校当了老师、要么插队也很快招工了。而自己辛辛苦苦地干了三年,出力不讨好,反而成了落后的典型,看不到一点前途。</p><p class="ql-block"> 于是,他提出离开厂子。可当他真正提出离开厂子时,厂里领导却是百般阻挠,坚决不放,又说大哥是一个人才,厂里离不开他。可大哥提出转正时,厂里又说他表现不好,不能转正。</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僵持了半年多。原本大哥想通过在志丹工作的大姐,转到志丹农村插队落户。可公社为了留住大哥,坚决不同意。不得已,大哥只得把户口转回了永坪散岔老家,离开了社办厂这个伤心之地。</p><p class="ql-block"> 半年后,他又从永坪散岔老家迁到了志丹杏河乡一个偏僻农村插队落户。</p><p class="ql-block"> 到杏河插队后,由于大哥会修理技术,经常帮助群众,很快就得到老百姓的欢迎,成为了人民群众的贴心人,也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到了第二年冬季征兵时,生产队和公社都推荐大哥当兵去,大哥也有此意,想到部队大本营锻炼自己,为国出力。接兵的部队领导见到大哥后,交谈甚欢,一见如故,大哥也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领导,让领导相见恨晚,答应帮忙,争取把他带到部队。</p><p class="ql-block"> 可遗憾的是,在体检时,大哥竟然是色盲,辨别不清颜色。原来是大哥在社办厂搞养焊时,为了精准焊接,不注意防护,面对强光、红外线、紫外线等危害,没有采取有效地保护措施,把眼睛烧坏了。</p><p class="ql-block"> 大哥也就与军队擦肩而过。</p><p class="ql-block"> 在杏河插队两年后,来了一个招工指标,是新疆克拉玛依油田。好多人嫌远不愿去。大哥说:“我愿意去。”</p><p class="ql-block"> 就这样,大哥成为了一个油矿工人。</p><p class="ql-block"> 大哥当了油矿工人后,先后在新疆克拉玛依油田、青海冷湖油田、甘肃玉门油田从事最艰苦的钻井工作。每到一处,他都虚心学习请教,很快就成为了技术骨干,在冰冷酷热的茫茫戈壁滩上,顶着烈烈风沙,长期奔迫在钻探第一线。</p><p class="ql-block"> 工作十余年后,为了解决夫妻异地工作问题,他调到了宁夏吴忠九公里长庆物探公司,从事地质勘探工作。</p><p class="ql-block"> 大家都知道,在石油行业里是先勘探、再打井,然后是采油、炼化,越往下产业链效益最好,而往上的勘探却是只花钱,没效益,相应地工作也是最辛苦的。</p><p class="ql-block"> 大哥从事20多年的勘探工作,足迹西北五省的每个角落,行程数十万公里,把自己的年华汗水洒在了广袤无垠的西北大地,寻找人间弥足珍贵的油气资源。 </p><p class="ql-block"> 由于,大哥长年在野外工作,整日与山林、沙漠为伍,与人类交往很少,渐渐地也就丧失了人类交往中的人情世故,显得什么都是格格不入。加上人直爽,不会转弯抹角,更不会阿谀奉承,也就只能当个测量小队长,长年累月的奔迫在大山之中。好在大哥测绘技术过硬,年年都是测量队的技术标兵和先进工作者。</p><p class="ql-block"> 前些年,我担任一个单位的小头头,单位常常有一些维修的小工程,当我与老板拉工程价格时,他们都会惊讶地说道:“你为什么这么会算账,难道你也懂工程吗?”其实,我对工程是一窍不通的,只是我把项目情况给大哥说一下,大哥就测算出了价格标准。</p><p class="ql-block"> 大哥退休后,随女儿在西安居住养老,可接送外孙女上学却成了大问题。于是,他开始学车,在没有上驾校的情况下,很快就上路,考取驾照,而且还拉着妻儿老小上兰州、银川、延安等地,几年间没有出过一起交通事故。只是由于眼疾的原因,最近才不敢开车了。</p><p class="ql-block"> 他似乎与机械有着一种天然的联系,不解的情缘。</p><p class="ql-block"> 大哥一生不烟不酒不茶不赌,也没有什么朋友,认识的人很少,除了亲戚同事,再没有认识的朋友。只有山川河流等自然景观和机械设备才是他的忠实朋友。</p><p class="ql-block"> 说来也怪,现代的一些信息化物件,如电脑、手机,他借助放大镜,也敢拆卸安装修理,真是一个无所不通的技术奇才。</p><p class="ql-block"> 人生没有假如,假如大哥完整地上完高中,正赶上“教育回潮”,可以留校当老师,那么,高考恢复后,也许能上大学。假如恢复高考前,没招工,卧薪尝胆考大学,也许也会有一个美好的前途。</p><p class="ql-block"> 也许,这就是大哥的命,一个被时代埋没的人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忠义写于2025年8月13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