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传奇（下）

建春

戏曲神话剧 月老传奇 （下篇） 编剧胡建春 第三场 【天帝上】天帝放下多年心腹事，选出精良如意人！哈……月弟——以后我就叫你月弟，你不反对吧？月弟我很荣幸，尊敬的天帝。我以后的工作……天帝你就主持月球的开发管理，这是我多年的心愿了。（唱）地球上我派去盘古、伏羲和女娲，蒙他们辛苦操劳建新家。到如今繁荣兴盛多佳话，人丁绵延有声有色生机勃发。月球上凄凉冷清少变化，就缺个全能型人才开拓创新积极进取弃旧图新改天换地把主意来拿。月弟嫦娥姐姐和吴刚哥哥不是上去多年了吗？天帝不错。吴刚很勤奋，也很敬业，但思维保守，缺乏开创精神；嫦娥善良温柔，却沉溺于个人感情，不太热心公益事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今天遇到你，我多年的夙愿有望实现了。月弟感谢您的信任。我一定不负重托，尽力而为。天帝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很快安排你登临月殿，与吴刚、嫦娥接洽，同心协力，共谋大业。有你们几个通力合作，我相信不会很久，清冷的月球一定会热闹起来！月弟我对此也充满期待，充满信心！天帝好！那你就开始筹划，尽快投入运作吧。在正式登月之前，我放你三天假，养足精神蓄势待发。就这样吧。（拍月弟肩膀）小伙子，祝你幸运，祝你成功！ 【天帝轻松愉悦地畅笑，飘然而下】月弟啊！万里江天千秋业，少年心事当拿云。 开发月球，这是多么神圣而光荣的事业呀！这副沉重的担子，马上就要落到我稚嫩柔弱的肩头。我该多么荣幸，多么自豪呀！ 【一阵银铃般甜脆的笑声传来。月弟一愣，张望，眼光欣喜、温柔】月弟就在那时，我命定的冤家出现了…… 【孟秋，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轻盈飘上。她举目四望，好奇，惊喜】孟秋江天万里彩霞飞，长风送我上青云。月弟浩瀚玉宇飘倩影，平静心海起惊雷。 【二人四目相望，都有喜从天降的惊讶和意外】月弟你是——孟秋小女孟秋，冥府新招的文书掌记。奉天帝之命，上天领取公文，择日上任。大哥，你是——月弟愚兄……你就叫我月弟吧。月宫未来的开拓者和创业者，岗前培训，待命出征。二人（同时）呀——孟秋青春的面庞，月弟明媚的眼睛，孟秋坚毅的目光，月弟迷人的笑容。孟秋不同的经历，月弟不同的岗位，孟秋相近的年纪，月弟相似的旅程……孟秋像流星交错于一瞬，月弟辽阔的太空，云蒸霞蔚。孟秋像云鹰相逢于海面，月弟平静的心海，波翻浪涌…… （突然）跟我走吧，到月球上去。那里有无限生机，未来有无数种可能！孟秋这……不！随我去吧，到冥府去。那里是所有生命未来的归宿，我将细心收留天地间每一颗圣洁的魂灵……二人（同时）这……难道，这美好的相遇，只有仓促的一瞥？难道，这奇妙的聚首，只是一场痴梦？月弟不！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孟秋不！我要抓住野马的缰绳！月弟孟秋——孟秋月弟…… 【二人缓缓靠近，试探牵手。初始犹豫，继而坚定】 月弟任时光飞逝，孟秋任电闪雷鸣，月弟任江河倒流，孟秋任地裂天崩…… 【一声惊雷，天帝出现】天帝月弟，孟秋，你二人知罪吗？月弟微臣不知！孟秋小女无罪！天帝哼！一个月宫主宰，一个冥府书记，两个重要职守，多少神仙望眼欲穿，耗尽青春。孤把如此重托，寄望于你二位，你们可知，查了多少档案，熬了多少晨昏，看了多少简历，平添多少皱纹！谁知你们见异思迁，放弃初心，鬼迷心窍，自甘沉沦。为了一时情欲，抛却多年修炼，只图个人欢爱，自毁大好前程。你们……好不叫我意外，叫我震惊，叫我失望，叫我痛心！月弟难道，神仙世界，只有戒律，不容真情吗？天帝天宫自有天宫的规矩。想要贪图欢爱，只能放弃神仙的资格，下界去做凡人！孟秋天宫如此冷酷薄情，我只能痛舍冥司职位，随月弟哥哥同下凡尘。天帝这……月弟，你的态度……月弟只要秋妹不弃，俺情愿放弃月宫尊位，陪她三生三世，永远相依相随！天帝痴迷不悟！痴迷不悟！难道，短短片刻的相识，就能抵消天宫多年的培养？就能让你们轻轻放弃神仙世界千秋百代的尊荣？孟秋没有爱的陪伴，即使锦衣玉食，又有什么乐趣？月弟缺少情的滋润，纵活千秋百代，也是虚耗青春！天帝你俩倒是志同道合，臭味相投，因小失大，不知轻重！孟秋请天帝体恤下情，法外施恩。月弟俺俩有生之年，定承高情！天帝如此说来，你们决心已定？二人此生此世，难以变更！天帝既然如此，听我判令！孟秋、月弟（跪）小女（微臣）听判！天帝今天的刑罚牵涉一对孽侣，性质不同寻常。本天帝也有特殊的方式，望二位理解，遵照执行。二人请天帝示下。天帝你二人你恩我爱，导致罪行，互为因果，相依相生。我对你们的惩罚也交错保密，互相对应。孟秋、月弟（摇头）我们不懂。天帝具体说，我对孟秋的惩罚只告诉月弟，孟秋本人不得私下探听；同样，对月弟的惩罚只能密告孟秋，月弟本人永远不得打听。一旦违背，双双打入十八层地狱，千秋万世不得转入生死轮回！孟秋、月弟这是为何？天帝哼！因爱生情，因情生罪。我要让你们互相猜疑，互相怨恨，互相折磨，离心离德。凡是你们分开的日子，都充满思念和向往；凡是你们团聚的日子，都充满排斥和痛苦。让你们那相遇相知相爱相恋的短暂幸福，化为千秋万代丢不开、抛不下的永远的痛苦！孟秋我明白了！爱就是恨，恨就是爱。月弟情就是怨，怨就是情！天帝正是这样。我问你们悔也不悔？如愿改悔，我撤销一切惩罚，天地、幽冥各界恢复原来的秩序，你俩之前的安排各归其位，往事永不再提！ 【孟秋和月弟对视，交流，鼓励，达成共识，然后先后表态】孟秋两心相印共千秋，一句誓言定终生。月弟任他海枯顽石碎，想要回头万不能！天帝（摇头）真不知情为何物，竟然让愚夫愚妇弃明投暗，自跳火坑！既然如此，你二人分别听判！月弟（跪）微臣听判。天帝孟秋回避！…… 孟秋以一副娇艳面目迷惑天神，放弃神圣职责。我罚她即刻变为龙钟老妇，让她发脱齿落，皱纹满面，喉咙嘶哑，双眼失神。让她一张丑脸，让人望而生厌，一口怪腔，让人听而生畏。看她还有什么资本，勾魂放电，迷惑后生！月弟这……天哪！ （几乎晕倒，勉强支撑）天帝月弟回避，召唤孟秋听判！ 【月弟示意孟秋上前。孟秋转身，一张俏脸已变成吓死人的巫婆脸。她却浑然不觉，上前跪地】天帝孟秋听判！……月弟以一腔青春热血，不思报效天宫，只贪个人欢爱。我罚他凡下地行走，脚下便生满荆棘芒刺，让他一步一层血，一走一片红。让他流完浑身热血，耗尽千年神功。看他还有什么力气去贪欢，去纵情！孟秋（惨叫）天哪！你这是活活杀人呀！天帝（得意地）不用重刑，谁还知道天宫威严！（唱）天堂大路你不走，地狱死路急步行。飞蛾扑火自惹祸，莫怨天宫太绝情！（白）守护神！闭了天门，送这两个孽种，下界去吧！【隐去】 【沉重的天门关闭声。天地一片昏暗，孟秋、月弟成为一双朦胧的剪影】 第四场朦胧中的声音我们自由了？…… 我们自由了！……走，走，走呀！…… 月弟哎呀我的脚！奇怪，脚下尽是荆棘枣刺，我的脚尽是鲜血！ 孟秋哥哥，我来背你！哎呀我的嗓音！这是咋了？我的声音啥时候变得这么难听？像狼嚎鬼叫。这是我的声音吗？…… 【灯渐亮。孟秋已经脱胎换骨，变身为孟婆。在一系列折磨中，二人逐渐醒悟。二人原来，无情的天帝，竟用这样惨无人性的方式来折磨我们……月弟他要我天天面对一张巫婆般的丑脸，耳听一口鬼哭狼嚎的怪声，让我产生厌倦和离弃之心。孟婆他要我天天面对他淌血的双脚，让我看他受苦受罪。……哥哥，我来背你！……哎呀，这么难听的声音，像鬼叫一样。哥哥怎么听得？（唱）记得我过去的嗓子甜美圆润，说话像唱歌天籁音……月弟（唱）她过去的面容像天使，像婴儿纯净无暇不染尘。看一眼可以半年不吃饭，她的容貌——像阳光鲜艳明媚暖心扉。 现在她像巫婆一样难看，孟秋我不忍看转面落泪……不看她又恐妹妹起疑心。一旦她知道自己变成了丑八怪，她该有多么震惊多么失望多么伤心！娇妹妹变成了老巫婆，孟秋妹她可该咋活人？孟婆我怎么办？我不能再说话，我不能再说话了……（唱）温柔情话变成了狼嚎鬼叫，句句变催命符撕扯哥的心。扬长避短我从此要少说话，用行动表达妹不变的灵魂。（白）哥哥，跟我走。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没有荆棘，不会扎脚。到了那儿，你的脚就安全了，不会受伤，不会流血了……月弟天下会有这样的地方吗？这地方在哪儿？孟婆别多问，跟我走。走，走，走……看，到了，那儿是我灵魂安居的地方，叫忘川。那儿有一河清澈甜美的河水。只要踏进河水，荆棘就会消失，你的脚就再也不会受伤…… 月弟啊？河水？……不，不，我不去，我不去！孟婆哥哥，你怎么了？踏进河水，就没有荆棘了，你的脚就不会再受伤了。妹妹不想见你流血，不愿看你受罪呀！月弟可是我……我宁愿流血，宁愿受罪……孟婆那是为啥？月弟我不愿去，不能去，不敢去。我对水……过敏呀！孟婆你……瞎说！人靠水养活，天下哪有对水过敏的？你，你不去，我一个人去了！月弟孟秋，妹妹……不要去，不要去……你，等等我，等等我……（追过去）孟婆来，妹妹扶你下河。好，好！真好！一下水，你的脚就干净了，血也止住了。怎样？妹妹没有骗你吧？月弟孟秋，哥哥谢谢你！可是……孟婆可是……（突然一声惨叫）啊！【双手捂脸】水里怎么会有这样一张丑陋的、恐怖的脸？这是我吗？我咋变成了这个样子？天哪！这是咋回事？这是咋回事？？？月弟（痛心地）孟秋，妹妹……（无言，饮泣）孟婆（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明白了。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我能到过的地方，一面镜子也看不见。原来……这么久了，俺没有照过镜，没有梳过妆，哥哥也从来不提醒俺。他是怕俺照了镜子，心里难过呀……月弟妹妹……孟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唱） 冷酷的天帝他老谋深算，钝刀子杀人直刺心肝。面对我这一张狰狞的脸，月弟他怎忍受无边岁月春来冬去寒来暑往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白）月弟，看起来，我们……该分手了……月弟不，不，不要……（唱）孟秋妹你千万不要这样想，我心中永存留桂花的清香。记忆中你总是当年模样，青春无敌，靓丽无双，甜美无匹，温柔难当……纵然是山无陵，江河枯，天柱倒，银河泄，茫茫宇宙并八荒，也难承载我与妹妹的情和爱地久天长，地久天长！孟婆（凄然一笑）傻弟弟，你别说了。人总要面对现实，不能总活在回忆里。你爱的是过去的孟秋。如今，孟秋已经死了……回忆越是甜美，现实越是扎心！妹妹知道，同情不是爱情，爱，永远不该是包袱和累赘。月弟，分手吧，我们的缘分，尽了……月弟可是，孟秋……孟婆（摇头，惨笑，唱）挥挥手，不要把妹妹挽留，好时光，你该有新的追求。从今后，这世上少了秋妹，看眼前，我当你的婆婆也足够。我希望你的心中，永远珍存青春甜美的旧影，不想伴在你的身边，面目可憎，狰狞苍老丑陋。原谅妹妹，我要走我要走，我要义无反顾地走。我永远不想再看你，鲜血淋漓的双脚，看上一眼，就有千把万把钢刀戳在我的心头……这不是爱，这是恨，这不是恩，这是仇。昨日已死，不要惋惜，来日可追，切莫回首。爱也罢，怨也罢，丢，丢，丢！生也罢，死也罢，休，休，休！月弟孟秋，妹妹……孟婆好弟弟，妹妹死了。婆婆……告辞了！希望你，永远不要把我追赶，永远不要把我找寻。况且，你那鲜血淋漓的脚，永远也追不上我的…… （苦笑，蹒跚而下）月弟（痛心地）孟秋，妹妹……（目送孟秋远去，默然呆立，许久……许久后，带上苍老的面具，化身月老） 尾声月老从此以后，孟秋成了孟婆，月弟成了月老，我们的命运被彻底改变，再也没有了回头和重聚的可能……【卸下苍老的面具，变身英俊潇洒的少年月弟】 月弟孟婆回到了冥司，在奈何桥头接待每一个转世投胎的灵魂。她用自己千年万年源源不断的泪水熬制成可以丧失记忆的“孟婆汤”，以便让受过感情伤害的世人忘却前生，忘却所有的痛苦和怨恨，放下灵魂里所有的失落和牵挂，轻松愉快地开辟全新的人生旅程。 【孟秋在另一个时空出现。两人各自活动在自己的天地里，永远不再有交流】孟秋月弟成了月老。他双脚流出的鲜血染红了他衣服上每一根线条，这成了他剩余人生里唯一的财富。他用这些红线，给人世间痴情男女们撮合姻缘，避免自己遭遇过的悲剧，在感情细腻而又脆弱的年轻人身上重演。【带上丑陋的面具，变身孟婆】孟婆【手执一把造型美丽的长柄汤勺】我给世人熬了好几千年的忘情汤，但我自己，从来没有尝过一口。我不想忘记关于月弟的点点滴滴。哪怕这记忆让我的灵魂充满痛苦，充满伤心、怨恨、凄凉和绝望，我也甘愿永生永世苦守着它。千年万年，无悔无怨……【缓缓下场】月老我给世人牵了好几千年的红线，但我自己那条红线，却再也没有哪个神仙能够接续得上…… 【小女孩悄悄地上】小女孩老爷爷，您的故事好扎心呀！月老唉！几千年的老伤疤，硬是被你这鬼精灵给揭开了……哎呦，今天晚上废话太多了，剩下310条红线，怕是完不成任务了！该死，该死！我咋恁没材料，越老越糊涂了！小女孩老爷爷，我再问您一个问题，行吗？月老不行！半个也不行！我没时间了…… 【翻姻缘簿，开始整理线头】 小女孩爷爷，这个问题简单，就一句话……月老半句也不行！小妹妹，你干扰我正常工作了，你知道吗？耽误别人的工作，是很不礼貌，很不道德的事情。好孩子可不这样啊！小女孩（泪眼巴巴地）可是人家想知道嘛！爷爷，俺就一句话，一句话……爷爷，您把我的红线那头，拴在哪儿了？月老鬼丫头！你可真会挑重点。这个问题，下次见面，我再回答你。好了，天就要亮了，俺要收工了。再见，再见！【隐下】伴唱黄昏后，黎明前， 昏花老眼不成眠。 前世今生一条线，千秋万世牵不完。小女孩爷爷，爷爷，爷爷……再见，再见，再见……【失落地缓缓坐下】老爷爷，我们再见，要到哪一天呀？您把我的红线那头，到底拴在哪儿了？ 【小女孩坐在石阶上，遥望月老离去的方向，托腮，沉思】 ——剧终 2021年6月话剧版 2025年7月戏曲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