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窗台上的晨光总比闹钟来得早。我推开阳台门时,四十多片小小的影子已在树杈间盘旋,像被揉碎的星子落在晨雾里。窗沿上那捧白花花的大米,是它们数年来雷打不动的约定,啄食时的叽叽喳喳能把整栋楼的黎明都叫醒。</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变故是从老伴端来那碗小米开始的。她总说小米更养人,收集洒落的米粒时,指尖还沾着灶台的烟火气:“你看这金黄的,比大米香多了。”可当那碗小米代替大米落在窗沿上,晨雾里的雀跃忽然凝住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最先停在窗沿上的是只灰麻雀,它歪着头看了三秒,猛地振翅飞开,翅膀带起的风惊动了整个鸟群。数十只鸟瞬间围在窗外,像一圈警惕的小哨兵。有的在空调室外机上蹦跳着探头,有的从树枝上俯冲下来又骤然拔高,最胆大的几只落在窗沿边缘,爪子踮着虚空,喙尖对着小米试探,却始终不肯落下。米粒在晨光里闪着诱人的光泽,可它们眼里的惊疑,比晨露还要晶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接下来的三天,小米每天都在窗台上等到微凉。鸟群依旧准时赴约,却总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像在参加一场沉默的抗议。有次我看见那只灰麻雀衔来一片枯叶,轻轻放在小米旁边,仿佛在标记这个“异类”。老伴站在玻璃后叹气:“咱这是好心办了坏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直到今早换回大米,奇迹般的场景出现了。第一粒米被啄食的脆响刚落,整个鸟群便炸开了欢腾。灰麻雀带头跳进米堆,雪白的米粒粘在它的灰羽上,像落了场微型的雪。其他鸟儿争先恐后地挤过来,窗沿被踩得咚咚响,连阳光都被它们搅得碎金似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忽然想起少年时在乡下,见过老农给牲口换饲料总要掺半旧的草料。那时不懂,此刻望着窗台上的热闹恍然大悟——小动物的警觉,原是刻在骨头上的生存智慧。它们不是拒绝更好的食物,而是害怕突如其来的改变会藏着陷阱。就像我们总在熟悉的巷弄里安心散步,却对陌生的岔路心存犹豫。</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暮色漫上来时,我把小米撒在了楼下的草坪。或许换个地方,换种方式,这些警惕的小家伙终会明白,有些改变并非恶意。而窗台上的大米,依旧会在每个清晨等着它们,像一个永不失效的承诺——在变幻的世界里,总有些温暖,值得以不变应万变。</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