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见爱（三）

永远平安

09

李嘉有可能被安上一个在扶贫工作中数据造假、欺骗组织的罪名。

由于有量化扶贫工作的要求，县里在确定贫困户的标准上，制定了贫困户每个月每人吃肉三斤的标准，吃三斤肉以下的是贫困户，吃三斤肉以上的是脱贫户。

李嘉在调查贫困户吃肉量的问题上遇到了麻烦。有个张嫂，本是个脱贫户，但她信佛吃长素，吃肉量为零，按标准她又应该划为贫困户；张狗儿是贫困户，他吃肉很凶，一个月下来要吃十来斤，按标准他又是脱贫户。

李嘉如实把张嫂和张狗儿的吃肉量填入表格，不久表格被打回，要求重作。李嘉无奈，只好请教有经验的同事，同事建议她将张嫂的吃肉量从零改为四斤，将张狗儿的吃肉量从十斤改为两斤，表格总算通过了。

程某抓了三个扶贫工作中的落后典型，李嘉便是其中之一。她接到电话通知，要她第二天到县里的银杏酒店会议室开会。

张君来到李嘉的办公室，问她是不是已经接到开会通知了，如果接到了，最好不要去，程某这个人对她没安好心。李嘉说你这个人很奇怪，县里通知开会，你说不去就不去？再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程某敢把我怎么样？说完她起身出门，把个张君一个人傻楞楞地留在她的办公室里。

第二天九点钟，李嘉来到银杏酒店会议室，看见另外两个部门的人员已经到齐了。她刚坐下，就见张君也夹着皮包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她的旁边，向她眨了眨眼，笑着对她说：“我也被查出了点问题。”

原来昨天晚上，张君找到工作组，说要开展自我批评，说自己上次在贫困户丢失鸡的问题上处理不当，认识不足，很想参加第二天的会议，以接受程领导的教育和帮助，工作组答应了他的要求。

“各位同志，人已到齐，我们开会吧。”程某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翻开笔记本，声若宏钟。张君环顾四周，发现这个简易会议室实际上就是程某住的套房的一部分。

“为了省去不必要的费用开支，今天我们就在我这个会客厅召开一个简短的会议。”程某似乎看出了张君的疑惑，解释道。“今天这个会议，我只想谈谈我这次在检查中发现的一些典型问题，和大家一起交流交流意见。这个会议不戴帽子，不打棍子，对你们在工作中出现的问题，不批评，不通报，只讨论，会议时间控制在一个小时。”

程某开始谈论那两个部门在扶贫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张君发现，在他心目中心术不正的程某，分析问题的能力惊人，点评如临其境，句句切中要害，听他谈话的收益远远高于平常开的那些声势浩大的会议。在座的几个人听得频频点头，生怕漏听了程某讲的某一句话。

“张君同志，”程某开始说到张君的问题：“你工作中的问题已经作过处理，但你还能自揭伤疤，把问题摊到这里来讨论，确实值得我程某敬佩。我昨晚专门与黄金村的周书记取得了联系，了解了事情的真象，你对周幺儿丢鸡的事并非不闻不问，而是作了大量工作，自己还赔了不少冤枉钱，受了不少窝囊气，”说到这里，程某对张君赞许地点了点头，“但即使这样，你还是对周幺儿这个有着流氓脾气的贫困户抱着团结的态度，想办法使他向好的方向转化，你这是功不可没啊！我个人认为，上次对你的通报批评有失公允，应该得到纠正，这次我回去就立即处理这件事情！”

刚接到通报批评的时侯，张君只是感到有些气愤，但并没有觉得有多大委屈，现在听了程某的一席话，一股委屈之情不自觉地从他心底升起，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至于李嘉，我们的大美人，”程某转向李嘉，脸上堆满了笑，“听你们领导介绍，你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但是在这次的数字填报上，你却没能将你的原则坚持到底。”

程某带着欣赏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嘉，“你屈服于高高在上的官僚主义作风，为了报告的光鲜而去修改数据，这可严重违背我们党实事求是的原则啊！”看见李嘉低下了头，程某放低了音调：“小李呀，张嫂信佛吃素，你总不能给她安个吃荤的罪过，让她在佛菩萨面前没法交待吧？张狗娃年轻运动量大，你也不能剥夺他吃肉的权利呀？对这个问题，我给你的意见是：数据务必真实，但可以备注说明，说明白了一样是合格报表嘛！”

也许是张君对程某的印象与他先前的设想反差太大，他现在觉得程某是他这一年多在扶贫工作中遇到的最有水平的领导，就连程某色迷迷地紧盯李嘉他也不感到心生恶气了。

程某继续说：“小李啊，你盘儿靓条儿顺，没去演电影可惜了！说个玩笑话，你程大叔我，如果再年轻二十岁，也会追求你，把你追得鸡飞狗跳的！”见几个年轻人笑得前仰后合，程某接着说：“但是，有个安全隐患我要提醒你，你一个大美人，天天在那些天高皇帝远、警力薄弱的地方晃，容易唤起一些男人原始的犯罪意识哟！不久前不就发生过两起美女被滴滴车车主杀害的案件吗？为了你自己，为了你父母，也为了那些可能犯罪的男人们，你撤回后方，照样有工作可做嘛！”

说到这里，程某看了看时间，正好一个小时，他起身宣布会议结束。李嘉跟着张君走出酒店，转头笑着对他说：“某些人就是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10

陈斌和李嘉的婚礼定在银杏酒店一楼的宴席厅举行。由于对领导干部的红白喜事有一定要求，他们的婚礼安排得十分简朴，规模也不大。

没有影视作品投射他们的爱情罗曼史，没有童男童女献花，没有父母上台祝福，只有一位金牌主持人和伴郎张君伴娘陈红，陪伴着新郎新娘站在台上。整个婚礼流程预计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内。

张君傻傻地瞄着李嘉，听见陈红在他耳边轻声说：“君君，一大早我就发现嘉嘉的情偖不大对劲，一会若有什么事，你可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哟！”

来宾们一边吃着喜糖，一边听着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表演。人们看见陈斌与李嘉相对而立，主持人问李嘉道：

“请问李嘉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陈斌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他，呵护他，并忠诚于他决不抛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人们知道，等李嘉说完“我愿意”，主持人会再问一遍新郎同样的话，当新郎回答“我愿意”后，整个婚礼程序基本上就结束了。

但是，人们足足等了一分钟，也没有听见李嘉的回答，人们一齐望向她，只见李嘉站在舞台中央，泪流满面，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牙，轻声但很清晰地说：

“陈斌，对不起，我不愿意！”

人们的脸瞬间由疑惑变成了惊讶，所有的人，包括主持人，都是一生中第一次遇到这种离奇的场景。陈斌站在那里，满面通红，拿着戒指的手僵在胸前，不知所措。尊严、面子、仕途……，“嘉嘉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叫我陈斌今后如何作人，如何立于世上？”他从新婚的喜悦一头跌入了万丈深渊！

正当气氛窒息万分之时，突然有歌声响起，人们寻找歌声的方向，只见站在后排的伴娘陈红，正缓步上前，她动情地唱到：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 ，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陈红边唱边走到舞台中央，她打住歌声，向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说：

“各位来宾，大家不要奇怪，李嘉小姐的回答完全正确，她的最爱并非陈斌先生，而是另有其人！那么，请大家猜一猜，她的最爱到底会是谁呢？”

人们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不知她要演哪一出戏。陈红把张君拉上前来，让新郎新娘伴郎伴娘四个人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我们四个人今天站在这里，是要向大家宣布一个意想不到的秘密，”陈红看上去神秘而自信，“今天的婚礼，实际上是我们四个人的集体婚礼！我们希望能给大家带来一个既简约、又能让人印象深刻的婚礼现场！”

主持人最先回过神来，他机敏地接过陈红的话题，认真地回顾了他们策划这个集体婚礼的点点滴滴，花边花絮，感谢四位新人选择了他们的婚庆公司，感谢公司能让他主持这个富有创意的婚礼。

“各位来宾，刚才我乱点鸳鸯谱，只是想给大家留个深刻的印象，”主持人充满激情的声音在大厅回想：“现在，我们回归正题，就请两对新人各就各位吧！”说完，他走到陈红与陈斌中间，满怀激情地问陈红：

“请问陈红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陈斌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他,呵护他,并忠诚于他决不抛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愿意！”陈红微笑着回答。

“请问陈斌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陈红小姐作为你的合法妻子,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她,呵护她,并忠诚于她决不抛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陈斌望着陈红，默不作声，他走上前来，紧紧握着陈红的双手，把一枚银光闪闪的铂金戒指戴在她的手上，这才动情地说：

“我愿意！”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人们对这场别开生面的婚礼兴奋异常。

主持人又走到李嘉和张君的面前，问李嘉道：

“请问李嘉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张君先生作为你的合法丈夫,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他,呵护他,并忠诚于他决不抛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愿意！”李嘉哽咽着说。

“请问张君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李嘉小姐作为你的合法妻子,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都将永远爱她,呵护她,并忠诚于她决不抛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愿意！”张君很激动，突然的幸福使他差点晕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