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井

冰客

<p class="ql-block">文字撰写:冰 客</p><p class="ql-block">绘画插图:刘现辉</p> <p class="ql-block">  西庄的饮水井坐落于村中十字街的庙堂前方。井口直径不到两米,井筒由青砖砌成,笔直浑圆。村里长辈说,这种形制的井叫“洋井”。</p><p class="ql-block"> 这口洋井是口子母井。洋井西侧约三米盖着两块青石碑,碑下藏着一口口小、肚大的汉井。两井之间埋着陶管,汉井渗出的甜水便顺着管道汩汩流入洋井,日复一日,从不间断。</p><p class="ql-block"> 天刚蒙蒙亮,西庄从沉睡中苏醒。太阳还躲在地平线后,街上已响起担杖钩挂着水筲行走的“吱扭”声。挑水,是家家户户一天生活的开端。水筲放到井台上的“咣当”声,以及水筲碰撞井壁的咚咚回响,在晨雾里交织成独特的乡音。</p><p class="ql-block"> 我和奶奶在村里生活。奶奶裹着小脚,家里的大水瓮全靠街心路南过道里的奎锦大伯帮忙。每隔几日,他就挑着两筲水来,“哗啦啦”倒进瓮里,直到水面漫到瓮沿,才抹把汗笑着说:“大娘,够用几天了。”瓮里的水泛着细碎的晨光,忽闪忽闪的。</p><p class="ql-block"> 冬天的井台最为热闹。井沿四周结着厚厚的冰,孩子们攥着“打不改”凑过来,鞭子抽得“啪啪”作响。光溜溜的冰面上,打不改转得飞快。有的孩子觉得不过瘾,索性双脚在冰面上打起了出溜滑。抽打不改偶尔也有失手的时候,一鞭子下去,打不改“扑通”一声蹦进了井里。这时候,挑水的大人就成了救星。他们把担杖钩挂着的水筲探下去,轻轻一捞,湿漉漉的打不改便被捞了上来,惹得孩子们拍手叫好。</p><p class="ql-block"> 十岁那年,我总盯着大人挑水的背影发呆,想尝试着自己挑挑水。可奶奶总念叨:“井太深,摔下去怎么办?”那天奎锦大伯来挑水,我拽着他的衣角软磨硬泡。他被缠得没法子,便把前担杖钩往担杖头上向左绕了一圈,后担杖钩往担杖头上向右绕了一圈,把一筲水分成两半,轻轻压在我肩上。我双手紧紧攥着担杖,脚步歪歪扭扭,水桶一前一后在地上磕得“噔噔”响,到家时水只剩小半筲了。</p><p class="ql-block"> 1976年7月28日,发生了唐山大地震。震后的日子里,洋井的水渐渐变了味,咸得发苦,没过多久竟慢慢地干涸了。大人们不甘心,撬开汉井上面的石碑,只见汉井里已经没了水,养的几条大红鱼也已经腐烂。</p><p class="ql-block"> 从那以后,西庄的清晨换了模样。人们望着干涸的洋井叹气,推着安了长杆的拉车脚,前后挂着七八个水筲,往村西几里外的机井房拉水。车轱辘碾着村西的土路,水筲里漂浮着防止水往外溅的浮子,偶尔水溅到地上的声音成了新的晨曲。只是路过老井台时,总有人放慢脚步,望着井筒青砖缝里长出的杂草,想起那些水瓮里飘悠的阳光,和担杖钩与水筲的吱扭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