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一生，都是时代的映射

阳子

　　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说一说舅舅，严格意义上说，是瑞川的舅舅。

几天前，舅舅走了，我和瑞川再一次赴上海，顶着酷暑，去和舅舅告别。

舅舅出生在五十年代初的上海，经历了无书可读的青年。瑞川说过舅舅很可惜的，没有机会上大学，但却阻止不了他对知识的渴求。瑞川1979年到华东化工学院（现在的华东理工大学）上大学的时候，记得舅舅有整套的《二十四史》，还有很多诗词的书，而且都是读过的。公公婆婆去世后，有时适逢他们的纪念日，舅舅会写首诗词来表达思念之情，直叫我这中文系出身的汗颜。

　　舅舅的一生是隐忍的，他进了工厂工作，因为有点才气，又认真负责，所以被安排去做劳动工资，而且一做就是一辈子。2002年元旦，瑞川从上海出发去伯克利访学，我们去看望了舅舅舅妈，那时舅妈正下岗，领着微薄的工资，舅舅还苦中作乐地说，生活没问题。

　　舅舅家住在徐汇区漕溪新村，那是外公外婆的拆迁安置房。瑞川上大学期间，他们搬入新居、住在那里。瑞川时常周末去外婆家打牙祭，最爱外婆做的猪脚炖白菜。跟我结婚后老念叨，我说，你妈做的你都说不像，我怎么做得出来呀？！

1992年，我19岁的表弟突然被诊断出患了癌症，整个家族震惊。当天晚上，家人从香港、晋江、厦门分头出发，直奔上海……那时公公婆婆陪同从厦门出发去上海，就是在外婆的家里，每天为住院的他们送饭。（优质医疗资源集中在大城市，八九十年代，到大城市去求医问药的经历真是不堪回首）

后来又有几次到上海，舅舅依然住在那里。这些年，我们都陆续买了房、搬了新家。说起舅舅住的，他总是很知足地说：蛮好，蛮好。

　　舅舅的隐忍，终究酿成最后的“悲剧”——去年年底，我们正准备去尝试一趟酝酿已久的旅行。我们是在晚上散步的途中接到舅舅的电话，电话里的舅舅伤心欲绝，说医生诊断他是胃癌晚期。瑞川职场的前半段，有十几二十年在抗癌中心是做胃癌研究的，他不解地问舅舅，你平常没有症状吗？平心而论，胃癌和肝癌前期不一样，胃癌是非常痛的……不难想象，舅舅有多少次是疼痛难忍、彻夜未眠的……

　　舅舅这一生，就像千千万万普罗大众一样，默默地来到这个世界，默默地养家糊口，默默地走完他的一生。

　　我翻了好多相册，也找不出几张有舅舅的合影，底下这几张，是2012年公公婆婆的金婚纪念。他们先去了上海，和舅舅、小阿姨一起到上海周边玩玩。然后一起回了母校，公公是浙医大，婆婆是浙农大，回母校的时候，他们已经是校友了，都是浙江大学的校友了。

　　这是上海的姐弟两家一起出行，是舅舅和小阿姨以及她的孩子们出去玩时的留影。

　　舅舅和晚辈一起拍的照片也不多，我家仅此一张，是婆婆病重住进ICU，舅舅专程来看望他的姐姐，可那时候姐姐已经认不出弟弟。

访亲·溯源——“逆断亲潮”（三）：婆婆的亲人和亲戚

　　一月我们同时奔赴上海看望病中舅舅，无意中促成了一次空前绝后的大团聚，时至今日，当我打开美篇，那一幕幕，像过电影一样、自动闪现……

　　看到所有的外甥都齐聚上海，舅舅也非常激动。以下是当时舅舅和我的聊天记录：

净阳，你好！先感谢你们不远千里来看我，很开心！你们明天要回厦门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舅舅，非常难得这次三地的表兄妹齐聚，一来我们这一辈的人大部分都退休自由了（个别一两个除外），二来我们全家内外还没有哪一次聚齐过，所以三地的表兄妹一拍即合（背后排除各种情况都有）。这几天，所有的人都非常开心，首先是看到舅舅您状态很不错，气色各方面看起来都蛮好的[强][强]。其次是小阿姨老当益壮，牙口好、胃口好，头脑那个清楚，还有就是对晚辈是那样的疼爱有加……反正我没问南京的表哥表姐们什么感受，我就觉得我们家这三兄妹仿佛见到了妈妈，一个个抱着都不肯放手……赵戟、赵蕾俩姐妹（还有妹夫）这几天真的是尽心竭力，把我们招待、照顾得有点“不自在”了……今天威威一家争取时间来和大家见面、宴请我们，尤其晚上小家伙（嘉祺）的表现，要为他竖大拇指[强][强]。舅舅，你好好养病，把身体调理好，我们有时间再来看您[愉快][愉快]

　　刚刚，我跟瑞川说，我为舅舅做了个美篇，又把里面写的跟他确认一下是否有误。刚把其中那几段文字读完，他说，这几天堵在我心头的那一块东西下去了。

是为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