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驾甘青（下）

东溜达西溜达

原计划辞别黑独山便赴茫崖，待翌日细赏翡翠湖这方戈壁碧玉，再自茫崖往德令哈去。不意因修路受阻，只得弃了茫崖，仍宿阿克塞，翌日径直奔赴德令哈，终究与翡翠湖、U型公路成了陌路。

出发不久就发生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刚进阿克塞南收费站没两分钟，就迎来当金山北收费站，扣费46块多，区区两公里路程。这番操作，好迷幻。

高速上，车辆极少，景色很美。蜿蜒的公路如同一条五线谱，以流畅的曲线串联起戈壁的粗犷、山峦的起伏与苍穹的音符。

连日里，见惯了公路两旁的荒山与戈壁，今天的荒芜更是赤裸裸的没一点掩饰。山坡的褶皱就像一块块炙烤变形的干枯老象皮，又像是被烈日反复烘烤的陶坯，龟裂成无数尖锐的碎片。山脊线上，几座高压电塔以工业时代的几何线条刺入原始地貌，成为人类文明在此地仅存的几个标点符号。

出鱼卡收费站，经大柴旦镇，直奔向翡翠湖。早闻它或许逊于茫崖翡翠湖，却也无妨。长途奔袭的灰黄底色里，能邂逅一汪翡翠色的澄澈，已是旅途中恰到好处的馈赠了。

当复古小火车缓缓驶来，映衬着那扇如汉白玉的大门，瞬间便有了童话般的浪漫。

阳光将巨幕似的山脉晕染成灰紫色，山顶的雪冠与景区的素白相映，几点红影在其间跃动。此刻，雄浑气象与清婉意韵便交融成画。

坐上小火车，缓缓穿行盐湖，窗外色彩耀眼——碧水如玉，深浅交叠，在晴空下漾出万千光痕。

大柴旦的翡翠湖，是荒原最美丽、最奢侈的谎言。

盐晶在烈日下结成细碎的钻石毯，托住一汪又一汪不该属于戈壁的蓝绿色。

湖水深浅不一，像是被随意倾倒的矿物颜料——靠近岸处清透如薄荷酒，渐深渐浓，直至湖心凝成一滴孔雀石髓。

风静止时，水面完美复刻天空的云图；稍起微澜，便碎作万千闪烁的珐琅片。

最动人的是那些盐壳边缘，白与绿的界限分明又交融，仿佛大地在这里突然决定要背叛荒凉的本性。

登上观景塔，天地豁然，世界霎时斑斓。

苍山下的翡翠湖，西北最动人的矛盾——碧水柔似江南，却嵌在苍劲山峦之间。湖面拓印着流云，盐晶折射天光，将水的柔、山的刚、云的淡，都揉成一片惊心动魄的翠蓝。

最终，在苍山压境仍顽强立着的大柴旦镇，寻得一家川菜馆，一碗面匆匆了结迟来的午餐后，再踏旅程。

我问媳妇：“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察尔汗盐湖，你说什么？”“温柔的海。”她说。

人们常说海应该是喧腾的。要有碎玉般的浪花，要有鸥鸟划破长空的鸣叫，要有沙滩上此起彼伏的笑语。直到遇见察尔汗，才知晓世间原有一种海，将所有的声响都酿成了静默的温柔。

湖水是凝滞的蓝，仿佛天神裁下苍穹一角，又揉碎了满捧月光，轻轻撒入湖里。间或泛起一抹琉璃般的绿光，像是云影在游移时不小心抖落的春意。没有波涛，只有云影在镜面上徘徊，生怕惊醒沉睡的盐床。盐滩素若新雪，足尖轻落，沙沙脆响，像是盐晶的喃喃低语。

盐柱从水中生长出来，不似礁石嶙峋，倒像冰雕玉琢的莲花。微风掠过，捎来若有似无的咸香，不似海风的粗粝，倒像揭开老坛时飘出的第一缕咸鲜，带着人间烟火的暖意。（图①，媳妇作品）

盐花在卤水中静静生长，一簇簇、一丛丛地蔓延开来，它们是凝固的浪花，是时间在盐湖上写下的诗行。

暮色四合，微澜轻漾，盐湖洋溢着蜜色的光晕。水天交融，蓝白互染，渐渐分不清是盐晶在发光，还是云朵在融化。此刻方才明白，真正的温柔从不需要惊心动魄，它只是安静地渗展，让每一颗浸入其中的心都变得柔软。

暮色渐渐沉，晚风徐徐而来。游客未散、兴致依然。草亭边，闲坐的影，定格在镜头里。天幕下，谈笑声依旧盈盈。秋千摇晃，摇碎了一地斜阳。远山的青，渐渐沉淀在心形的相框里。

天光犹在，我们转身。回望处，温柔如初。

剩余时间太少，赶到德令哈必定很晚，便改住格尔木。夜里十点才抵达，一碗“乐山酸萝卜老鸭汤”权当是接风洗尘。

酒店的早餐超好，品种多、味道好，中西兼顾。

拍张藏羚羊群雕照片，拜拜格尔木。去青海湖，然后住宿共和县。

中途午餐时间，去都兰城内觅食，在“蜀湘味道”点了三道菜，结果齁咸，只能尽量填饱败了的胃口。

放弃茶卡盐湖是理智的，看见那边拥挤的车流，暗自窃喜，心里竟生出几分幸灾乐祸来。

好景不长，这边拥堵。而但凡遇堵，总有一些大聪明逆行，惹得我们骂骂咧咧地一顿输出。其实，开车骂人的司机水平基本不低，习惯也好，水平差和德行差的，都是挨骂的对象。

好在我们的游览路线是反向的，车道顺畅不少，这一来，心里那点幸灾乐祸的滋味又冒了出来。

拥堵一直持续到了青海湖黑马河，这里是我们预选的目的地，同伴说按他们上次的经验，这里人车都少。然而……，然而立刻驶离就没有“然而”了。

逃离车水马龙、拥挤不堪的网红景区，如同逃离被捅破的马蜂窝，顿感轻松畅快。

并且，车窗外的青海湖，辽阔如海，水天一色。白塔和经幡，还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景色美如屏保。天空湛蓝，云卷云舒，似乎触手可及。白云下的山峦，连绵起伏，山脚下的草原，绿意盎然，一片生机。

草原上，五彩经幡随风而舞，白色帐篷点缀其间，一幅浓郁的藏族风情。

油菜花在太阳下黄得透亮，从公路边一直黄到山脚，一阵清风拂来，香喷喷，醉醺醺。

有人说：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我说：青海湖最美的风景在这条路上。

最终也去了另一景区，但终究没能近抵湖畔，在一处缺口遥遥凝望青海湖，像卑微的粉丝远远凝望被保安簇拥的偶像。岸边草地上，一头牛、一匹马正各自悠然啃着青草。

始终没能入园，问到最后才有人指点说，去那边买票、从那边进去。望了望远处的售票处和入口，便彻底没了兴致，毅然转身离开，

去共和县有170多公里的路程。车刚行至半山，夕阳西沉，一抹黄昏正为我们送行。

翻过山，眼前一片敞亮。诺大的草原望不到边，如碧浪起起伏伏。成群的牛羊低头吃草，悠闲自在。

共和县，乃海南藏族自治州首府，地处青海东北部，为青藏高原东部门户，素有“青藏咽喉”之誉。

共和县的名字源于“五族共和”之意，而“五族共和”则源于中华民国成立初期的政治口号“五族共和”，这五族是指汉、满、蒙、回、藏。

1912年1月1日，孙中山在《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宣言书》中提出“合汉、满、蒙、回、藏诸地为一国，即合汉、满、蒙、回、藏诸族为一人，此为民族之统一”。其中“回族”泛指内地回民和西北各地说突厥语系语言的穆斯林民族，包括维吾尔族、哈萨克族等。

为找有柴油的中石油或中石化加油站，清晨在共和县城稍微转转，加完油便出城上了高速，算是来了一次共和县城片刻游。

途经西宁，决定进城寻味。西宁这座湟水穿城、遥望祁连的古城，夏风沁凉，不负"中国夏都"的雅称。作为汉藏文化的交汇枢纽，西宁既保留着丝路商埠的历史印记，又展现出现代都市的崭新面貌。清真寺的唤礼声与藏传佛教的诵经声在此交织，手抓羊肉的香气与牦牛酸奶的醇厚弥漫街头。这座高原古城，正以包容的姿态延续着多元共生的独特魅力。

两个媳妇临时在网上搜心仪餐馆，最终“伊然轩青海特色美食”入了法眼。

店内客人很多，生意红火。我们四人六菜，味道不错，吃得畅快，俩媳妇都自夸饭店选得好。

餐罢继续赶路。相较前几日苍凉雄浑的荒山，眼前画风已然不同：植被繁茂，满目青翠，足见生态之佳。

下午五点多抵达夏河县。这座隶属甘肃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县城，因大夏河穿境而得名，城西坐落着著名的拉卜楞寺。我们到后遭遇的严重堵车，正是因前往拉卜楞寺的游客过多所致。

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庙之一，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寺内珍藏无数唐卡、壁画、佛像和经卷。

我们住的是一家藏族民宿，房子宽敞，客厅气派。二楼大窗户连着玻璃走廊，视野开阔——我们拍的照片，都是在这里取景的。

第二天一早就到了甘加秘境景区门口。这次到夏河的主要目的是游览甘加秘境和桑科草原。

甘加秘境包含甘加草原、八角古城和白石崖，除此而外还有达力加翠湖，它是火山口堰积型湖，景色变幻莫测。

头日在来路上撞见过甘加草原，就在看见草原的那一刻，人都被攫住了，那片通天的绿，雄浑辽阔，仿佛自洪荒时代便铺陈于此，吸纳了天地间所有的精魄，又以一种原始的、近乎蛮横的生命力将苍穹晕染。人在其间，渺小如芥，连呼吸都不觉放轻，唯恐惊扰这亘古的苍茫。

观光小巴的第一站，是在一个形如影壁的标识牌前停下，上面写着“八角城城址”。

八角城，藏文意为“万字城”，实则是一个空心的“十”字古城。这座始建于汉代的军事要塞，以其独特的八角形布局和厚重的历史底蕴，成为丝绸之路上的一颗珍贵的遗存。 （图片源自网络）

古城往昔南北各设一门。据传因城内曾生变故，北门遂被封堵，后于西城垣凿洞以通往来。（图②系媳妇作品）

游客既可沿公路入城，细品城内人文景观；亦可循城外栈道，尽览山水和古城墙雄姿，各有雅致。（图①系媳妇作品）

伙伴去了城内，我独沿墙根缓行。城外山水相映，城垣斑驳，赏心悦目。护城河边逗逗小牛，趣味横生。

城墙有一缺口，似古城的便门，方便人畜进出古城。

进城一览，城内基本是土坯夯筑的房屋，人烟寥寥，蹒跚而过的老人和悠闲自在的小牛，更添古城的幽寂。

甘加秘境有一道奇观，古城北面那宛如天然屏障的山，便是长达15公里的巨物——白石崖，它是这片秘境的标志性景观。藏语称其“智合格尔”，在藏史中亦称“捏贡直噶尔神山”。

据说登上崖顶，便是一片开阔的“云端牧场”，原始高原草地的风貌在此完好留存。白石崖将甘加草原垂直分隔，形成两处落差约1000米的高山草原，造就了“空中双草原”的奇景。

白石崖下有白石崖寺，属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是安多地区著名的佛教修行圣地。寺主为藏区三位转世女活佛之一的贡日仓女活佛，传承迄今已达数世，吸引着众多信徒前来朝拜、祈福。

观光车在白石崖溶洞落客，这里也是甘加秘境一个重要景点。白石崖溶洞是目前东亚唯一一处丹尼索瓦人遗址，2019年在此发现了距今16万年的丹尼索瓦人化石，将人类在青藏高原上的活动历史推早至距今16万年，具有重大考古价值。

谷口边的藏族摩的手，镜头对准他们时，用剪刀手配合，我自然回应一声：“扎西德勒！”我还是蛮喜欢藏族同胞的。

山顶的民宿倒也别致，价格也适中，在那里清净几天应该非常惬意。

往景区门口折返时，心中遗憾不已，也不禁思忖：第一个谷口实在该设个站点。那样既能让人选择登上崖顶、前往寺庙，就连崖口本身那绝美的风光，也能从容欣赏了。

桑科草原的游览，终究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倒不是它景致不佳，只是不合我们心意。

我们实在不喜这般游乐场似的草原，本应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纯粹草原，被这些现代游乐元素一搅和，就像给自然美景套上了“商业枷锁”。

我们更喜欢那些传统节日那种热闹，骏马奔腾、牧民欢歌，才是草原该有的灵魂。那些花花绿绿、奇奇怪怪的装饰，还有吵嚷的机动声，飞机在空中掠过，全地形车在地上轰鸣，各种吆喝和嘈杂，把草原的宁静和野性完全打破了。

我们想看到的是桑科草原“自然本真”，而不是“商业乐园”。然而，热热闹闹，拥挤不堪，说明喜欢的人很多，这就是桑科草原作为旅游景区的商业定位，我们仅仅是不属于这个消费群体里而已。

我们只得靠边站，找一处安静场所待着，用长焦去寻找心中的草原景象，哪怕是短暂的时光。

桑科草原的匆匆一瞥，反倒为我们匀出了前往拉卜楞寺的时间。更巧的是，抵达时所见，竟比途中遥遥望见的那般拥挤，清静了许多。

拉卜楞寺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1709年由第一世嘉木样创建，占地86.6万平方米，有六大学院、108属寺。它保留着全国最好的藏传佛教教学体系，被誉为“世界藏学府”，寺内文物和艺术品丰富，还有全世界罕见的超长转经长廊，2000多个转经筒环绕整个寺院，绵延3.5公里。（图①源自网络）

由于时间关系，我们只在靠近停车场附近走走，最后在转经筒长廊逗留，看各式各样的人转经或“转经”。

游览完拉卜楞寺，我们的旅程其实已近尾声。虽说按计划还有两天时间，但剩下的不过是赶路，最多能看看沿途风光罢了。

穿过夏河的“凯旋门”，我们踏上回家的路。

八百多公里的路，何必中途再歇一晚？简单商量后，大家都赞成取消原计划，直接开回家——这第三次改动，最是合了所有人的心意。

中途在卓尼县找到一家“王记川菜”，人刚坐下就端上一份凉粉，说是赠送菜，这波操作，大气。并且，其它菜品的味道都还不错，俩媳妇又得意了一回。

这是武都金橄榄主题服务区，中式传统建筑风格。建筑整体，轻盈灵动，白色主调，搭配深色线条，简洁典雅。

穿过这条隧道就进入四川了。

又是昭化收费站，这次下来不是为了避雨，而是为品尝女皇蒸凉面。

餐馆在昭化古城，我们23年4月曾经造访过，古城还是那副老模样。

选中的饭馆已经打烊，就换了客人较多的一家，可惜店家也只剩半份凉面了，我点了一碗抄手，居然欠饱。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腹中有食，心头不慌。回到家，已是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