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前南斯拉夫去看桥（之一）——塔拉河大桥 ‍

李福堂

· （一）电影《桥》 朋友：如果你是50、60、70后甚至80后出生的，当你打开这篇文章，看到压题图中的大桥，听到同步播放的激昂悲壮旋律时，你一定感到非常熟悉，甚至倍感亲切吧？它一定会唤醒你多年尘封的记忆。 是啊，这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风靡一时的南斯拉夫电影《桥》中的主要场景地和主题曲。影片《桥》的故事发生在1944年，第二次世界大战已经接近尾声，面临东西夹击的德军已走到了失败边缘。为了挽救危局，德军决定将从希腊经南斯拉夫撤退回本国，固守本土。在南斯拉夫，德军撤退将经过一座具有战略意义的大桥。南斯拉夫一个游击小分队奉命炸桥，以阻断德军的退路，为实施战略大反攻创造有利条件。 德军在已占领的这座大桥上部署了一个团兵力严密守卫，配备着强大的火力，桥四周明碉暗堡，戒备森严。南斯拉夫游击队经过一系列惊险、曲折、惨烈的战斗，在桥梁设计工程师的舍命帮助下，终于炸断了这座桥，成功地阻止了德军的撤退，完成了任务。 当年《桥》这部电影在中国上映后，就引起了轰动，反响特别热烈，曾在一些地方出现了万人空巷的场面。它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独特的艺术手法，丰盈了几代中国观众的精神世界。据当时的《人民日报》报道，中国观众观看《桥》这部电影的人数已破百亿人次。多少年过去了，但《桥》电影中那首《啊，朋友再见》主旋律和那句经典台词“可惜，真是一座好桥”，依然留在许许多多人的记忆中，难以磨灭。他们津津乐道于剧情和台词，学吹口哨和口琴并高唱这首著名的插曲——《啊！朋友！再见》。 2024年5月，习近平总书记在访问塞尔维亚期间，多次强调前南斯拉夫电影《桥》及其主题曲《啊，朋友再见》在中塞两国人民情感纽带中的重要意义，并将其视为承载爱国主义情怀与反法西斯精神的共同文化符号。他指出，《桥》和《啊，朋友再见》在中国广为流传，“激荡着人们的爱国主义情怀和反法西斯精神”，并提到这些作品陪伴了他的青年时代。在塞尔维亚《政治报》上，习近平总书记发表署名文章中指出，中塞友谊是“用鲜血和生命铸就的”，而《桥》等作品正是这一友谊在文化领域的体现。电影所传递的牺牲精神与家国情怀，成为两国民众情感共鸣的载体。此类经典作品应作为“民心相通”的桥梁，推动两国在构建“新时代中塞命运共同体”中深化人文交流，让年轻一代传承历史记忆。 （二）我看《桥》 七十年代初，年仅十几岁的我，在村里的打麦场上，第一次看到了这部电影。电影中的故事情节和战斗场面，深深感染和打动了我，以至电影结束后回到家里，仍沉浸在电影的故事之中，一夜没有合眼，脑海里一直在过电影，总想着何时才能看到第二遍第三遍。 有了再看这部电影的想法，我在上学的寒暑假期间，便时刻关注附近村庄放电影放映的消息，只要那个村放映《桥》这部电影，我会邀几位小伙伴，不管路途近远，也一定要去看。后来大部分伙伴跟着我看的次数多了，我再叫他们去看的时候，他们都不跟我去了，并劝我不要老看这个片子了，另有其他新片时再跟我去看。由于当时我年龄小，家长不放心我晚上一个人单独出村看电影去，也就自受委屈了。学校毕业后，我回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年龄大了，胆子也大了。当附近村有放映这部电影时，不管离我们村有多远，没人相伴时，我独自一个人就去看，最远时往返十多公里。 随着年龄增长，我对这部电影的喜爱程度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改革开放之后，这部电影早已过了放映期，不再在露天或影院放映了。我为了看这部电影，托人在北京买了一盘电影《桥》大1/2磁带和一台播放机，在家随时可以在电视上观看了，当时感觉非常过瘾和快乐，内心充满了幸福感。这些年来，电视上可以播放电影片了，想在电视上看那部电影，点击一下就可以了。于是，我过段时间就会从电视或电脑上登录“爱奇艺”网站点播看看这部电影。从我第一次看到这部电影直到今天，几十年来，我总共观看不下50次，其中在农村看了20多次。电影中每个人物的对话台词，我基本上都能记住。 随着几十年观看这部电影的次数增多，我产生出这样一些疑问：这部电影拍得是历史真实事件吗？这座桥是在南斯拉夫哪里拍摄的？如果是真事，这座桥现在还在不在？这些问题在我脑海中萦绕多年。近年来，我在查阅相关历史资料的同时，萌发出这样想法，到前南斯拉夫国家去一趟，看看这座桥，圆我多年梦。 在国家发布今年9月3日将举行阅兵式，纪念中国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的消息后，我这种去前南斯拉夫看大桥的愿望越发强烈了。我想：当年的南斯拉夫抗德战争与中国的抗日战争，同属世界反法西斯战争，那么我们应该用国内同样的纪念方式，到异国他乡瞻仰二战时期参战盟友国的抗战遗址、凭吊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献身的烈士，以牢记历史，珍爱和平。于是，我通过联系和办理相关手续，在2025年7月7日从北京出发，踏上了赴巴尔干半岛的“看桥”之行。 （三）我登桥 《桥》这部电影，是南斯拉夫波斯纳电影制片厂出品，故事中的“桥”是真实存在的，故事内容也都是真实发生过的。1992年，南斯拉夫联邦共和国解体，分裂为：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 ‌、波黑、马其顿、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包括塞尔维亚和黑山）等5个国家，其中的南联盟成为南斯拉夫国家的继承国。2006年6月黑山经过公投宣布独立后，塞尔维亚成为唯一继承国，继承原南斯拉夫的国际法主体地位，参与国际事务。那么，当年在南斯拉夫境内电影《桥》的故事发生地和拍摄地，在现在的那个国家呢？在黑山共和国。电影中的那座桥，叫塔拉河大桥。 塔拉河大桥，位于黑山共和国的北部，横跨欧洲最深的塔拉河大峡谷，是一座具有重要历史与工程价值的钢筋混凝土公路桥。大桥于1937-1940年间建成，是当时欧洲最大的公路混凝土拱桥，全长366米，主拱跨度114米，桥面距谷底最高处达172米‌。1942年二战期间，南斯拉夫游击队为阻止德军撤退将其桥炸毁，1946年抗战胜利后将其修复，至今已有八十多年了，现仍保留着当年的风貌，正常使用着。 作为一名50后，南斯拉夫电影《桥》承载了我少年到暮年半个世纪的记忆。那首《啊，朋友再见》的旋律，游击队员的英勇，以及那座横跨峡谷的大桥，早已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如今，我终于亲自踏上了塔拉大桥上，亲眼目睹和深情抚摸着这座电影中的“英雄之桥”，心情格外激动。 矗立在塔拉河大桥桥头的雕塑是南斯拉夫王国军队中尉博日达尔·祖季奇。博日达尔·祖季奇中尉在1941年德军入侵南斯拉夫时，因拒绝投降而英勇牺牲，他的事迹被后人铭记，成为民族英雄的象征。雕像底座的碑文内容为：这座纪念碑是博日达尔·祖季奇的母亲玛丽亚为其所建。博日达尔·祖季奇，南斯拉夫王国军队中尉，生于1915年，1941年牺牲。你是整个民族的英雄，这座桥、这条河会记住你的名字。有人说他就是电影《桥》中游击队长“老虎”的原型，但导游不置可否。 电影《桥》中有这么一个镜头：塔拉河大桥总设计师亚乌克维奇，正拿起引爆器准备炸毁自己亲自设计和建造的这座大桥。 电影中大桥被炸的镜头 当年被炸毁后的塔拉河大桥真实照片 拉扎莱·亚乌克维奇是影片《桥》中塔拉河大桥的总设计师，也是实际的总设计师。非常熟悉桥梁结构。1942年，南斯拉夫游击队为阻止德军装甲部队的推进，决定炸毁塔拉河大桥。他怀着一片爱国之情，忍痛把他亲自设计和参与建造的大桥技术资料信息提供给游击队，并指导队员们在桥梁最薄弱的位置（最短的桥跨）放置了炸药，确保了对大桥的爆破，成功地阻挡住了德军的后撤。 　　我在设计师牺牲地的墓碑前鞠躬哀悼 与电影《桥》的剧情不同，亚乌克维奇并未在爆炸中牺牲，而是在两个月后的1942年8月2日，被德军发现他指导和参与了炸桥行动，便将他逮捕并在桥头处决，光荣牺牲。亚乌克维奇参与的的炸桥行动延缓了德军的进攻，为南斯拉夫反法西斯斗争作出了重要贡献。 抗战胜利后，南斯拉夫人民在桥头——他的牺牲地为他立了纪念碑，供过往人民凭吊纪念。 电影《桥》中有这样一个镜头，游击队员在桥中部安放好炸药，刚爬到桥上准备撤离引爆时，遭德军枪射掉入桥下河中。 如今，在当年游击队员掉河的桥面栏杆处，不少游客走到这里，献上献花或俯视桥下沉默哀思，表达对在反法西斯战争中牺牲的烈士的敬仰之情。 我走到桥头，看到当年德军在这里设立的军事设施遗址，感慨万千！法西斯发动的侵略战争，军队再强大，工事再坚固，武器再先进，但世界反法西斯力量团结起来，最终一定会取得全面胜利。 “那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熟悉的旋律在耳边回荡，我站在塔拉河大桥上，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坐在农村打麦场露天看电影《桥》的童年。 漫步在塔拉河大桥，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历史的回音上。我抚摸着粗糙的桥栏，想象当年游击队炸桥的壮烈场景。桥的两侧是陡峭的悬崖，塔拉河清澈见底，被誉为“世界上最干净的河流”。站在桥中央，风从峡谷呼啸而过，带来阵阵凉意。远处的小村庄点缀在青山间，宛如童话世界。这座桥不仅是交通枢纽，更是一段永不褪色的战争史诗。 如今，八十年前建成的大桥，依然承载着车辆与行人，而桥头的雕像和石碑默默诉说着那段烽火岁月。在这里，自然与历史交融，让人不禁感慨：桥可以重建，但英雄的精神永不磨灭。这座桥，是黑山共和国最美的风景，也是前南斯拉夫和中国几代人心中永恒的记忆。 夕阳西下，塔拉河大桥被晚霞染成金色，显得格外壮美。桥下的塔拉河泛着粼粼波光，峡谷两侧的层林在夕阳中变幻色彩。“真是一座好桥”啊！ （四）连心桥 从银幕记忆到实地前往，几十年来，这座桥吸引了无数中国游客来此观光打卡，不少游客在桥头雕塑像前凭吊或漫步大桥“卡住导火线的桥缝”献花，缅怀电影中牺牲的游击队员。 塔拉河大桥因电影成为中黑两国的“连心桥”和两国民众的情感纽带。四十多年过去了，这座桥与中国的缘分还在继续。2018年，中国政府同意通过援助的方式，帮助黑山政府实施塔拉河大桥修复项目。 急需修复的桥面和栏杆 2025年6月，中国山东高速集团成功中标援黑山塔拉河大桥维修项目，主要建设内容包括大桥的病害修复、南北两岸接线道路改造、交通安全设施修复完善、停车场设置等。项目预计将于2025年底前开工建设。这是中国企业在黑山执行的首个援外成套施工项目，项目的勘察、设计、施工均由中方援助。修复将保留历史原貌，确保不破坏电影取景地的文化符号。 山东高速集团项目中标公告栏 如果说，之前借助影视作品，塔拉河大桥在一代中国人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记，那么这次的援建修复将把“中国印记”以最深刻的方式融入这座“英雄之桥”。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战争留下的物理“裂缝”终将被真挚的友谊修复。期待塔拉河大桥在中国人的“手中”焕发新的光彩，成为名符其实的连心桥，继续承载两国人民的深情厚谊，一路向前。 二O二五年八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