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

南山夜话

乙巳年秋伏夜，予僵卧孤村，闻窗外寒雨连江，听其音，戚戚然有悲咽声。余愀然，窃思平生，少小烨煜，而后命运多舛不得志。老来内事萦绕，庭隅飘摇。虽无米粮之忧，却存萱厢之患。良氓无业而滞平，嫡庶有口而莫辩，君子少势而多受辞色，藤蔓相交，终不得解。行至途穷，漂沦憔悴，转徙于幽怨间。望门投止，径荒人弊‌，难以苟安。自怜自慰，曾不惨然。因为长句，歌以泣之，凡六百三十言，命曰《行路难》。

‌南山伏雨独居客，今宵露寒秋瑟瑟。

无处思归偏夜长，辗转待晓月无光。

低眉续捻唯青灯，易水呜咽不忍听。

夜深忽梦少年事，感此炎凉与身同。

乌衣子弟足堪夸，朱绂游街高头马。

出众风流通五经，萤窗脱迹禹浪声。

十六初试一举成，恒州路迢弃功名。

时不利兮骓不逝，从此郁郁不得志。

高枝不成低未就，翻覆闭环南山路。

卄二黄花初结发，相濡以沫山水家。

恨殁蛾眉衣带宽，一去虚无缥缈间。

相去忽发桑扈狂，百鸟离飞唾绕梁。

一夜骤成白发翁，芙蓉帐冷老终生。

柳暗花明重续缘，梅开二度度时艰。

蓬鬓荆钗烟火色，引车卖浆碾冰辙。

籴米买炭南市中，满面尘灰谁与同。

燕语讥人不得闲，春耕秋实年复年。

穗结同芯倚麦芒，菟附蓬麻蔓不长。

同林栖鸟同宿归，罝罦猎狩各自飞。

楚河汉界终觉浅，分离曲尺度长短。

嘈嘈切切错杂谈，论语连珠落玉盘。

春花落尽秋花残，抽刀断水别亦难。

一从完璧劳燕分，从此相逢不相问。

春寒赐暖华清宫，狗尾续貂非原生。

僵卧孤村多自哀，忍看甚嚣幸祸灾。

别有幽愁暗恨生，惯于无声作有声。

三更五点皆无眠，潮起潮落可问天。

夜深冷暖唯自知，镜花水月不肯识。

绝域苍茫不可见，添酒回灯独开宴。

青衫司马泣下苦，玉箸欢笑别离后。

今日红妆复明日，升平歌舞等闲度。

柳岸自比秦淮河，西域羌舞多婀娜。

同堂沦落陌路人，天涯无处不断魂。

力尽筋疲实千箱，卸耱羸牛自带伤。

少人问津独舐舔，去日不多苟延喘。

犹忆昔劚山下荒，栉风沐雨共辔缰。

而今只知馔玉贵，人情识透唯买醉。

散发扁舟泊剡溪，放浪形骸青云梯。

葡萄美酒夜光杯，玉漏饮罢更不催。

春宵苦短良辰尽，止有路人嘘寒问。

欲挂云帆济沧海，歧路沾巾意未改。

何当轻身登昆仑，髡首遁迹入空门。

零丁浑如不系舟，云笼巫山好收骨。

浔阳江头已叹息，沉舟侧畔复掩泣。

他年我若为青帝，夜郎国里尽朝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