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仨趣事》

王络好

《老哥仨趣事》

每年暑假，孙辈们的喧闹稍歇，我总盼着和老二、老三带着老伴聚一场。每当六个年近七旬的人围坐在一起，眼神一对，就知道这一次聚会，又会增添不可估量的情分。毫不奇怪，这六七年的暑假之约，早成了带孙辈日子里最暖的盼头。

我们仨的缘分，始于1972年12月8号的烟台港。“战斗15”货轮，将我们载入大上海。150个新兵里，我守在基地大院的通讯修理所，老三驻虬江码头，老二守吴淞口，虽吃不到一锅饭，住不上一间屋，老家带来的亲近却从没淡过。那会儿我在陆上，每天伙食费四毛七，顿顿是白菜就糙米饭；老二老三在舰艇上，一天一块二的标准，顿顿有鱼有肉，还常发罐头、水果的、牛肉的，都是稀罕物。每到礼拜天，老三总想着往我这儿跑，帆布包一打开，罐头、水果、糖就滚了出来。我也常上舰艇"打牙祭"，刚从海里捞上来的鱼，裹着面粉炸得金黄，大块的红烧肉颤巍巍摆在盘里，那香劲儿，现在想起来还咽口水——哪像现在的冻鱼嚼着没滋味。

入伍前，我爹和老三爹这两位乡镇同事，正经地把我俩叫到跟前。我爹沉声道："到了部队，不管分在哪儿，都得互相照应，别让人说咱牟平人不行。"老三爹拍拍我俩："要争气，更要抱团。"这话像钉子钉在心里，在部队每次与老三见面，就会想起两个爹爹的那一席话，见到老三也格外亲。

不知是否上帝有意安排，巧事儿一串接一串：老二和老三生日差一天，像对双胞胎；他俩的媳妇本是牟平老相识，结伴去上海结婚，婚期后又一块儿回牟平；我家老伴和老二媳妇，早年竟在政府机关同一部门共事多年，谁能想到嫁的却是一个部队的好战友？再者，当年提干非常不易，150个兵里只能提百分之八，我们仨偏偏都提起来了。还有，从上海调回烟台海军服役，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全牟平去上海的兵里，就我们仨调成了，再没第四人。我第一个调回烟台，第二年老二就调回烟台，第三年老三也调回烟台。五十多年过去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一种什么力量，就是不让我们老哥仨分开？

下一代更巧：我们仨一家一个儿子，排行也是按老大、老二、老三；孙辈里，我家俩姑娘，老二家俩小子，老三家一儿一女，全是响应二胎来的。如今孩子们个个有出息：我家儿子在北京金融系统工作，做得蛮有成就；老二家的儿子在上汽工作，负责汽车的销售调度管理事项，受到器重；老三家的儿子更长脸，已是海军正团职军官，在忠心耿耿保家卫国。我们只能跟着儿子转，早已进入配角位置，或北京，或上海，或湛江，尽心尽力从事孙辈的管理与教育工作。我常说，我们老哥仨怎么好像又回到了营房。现在，说累是真累，但听到儿子报喜，听着孙辈们绕膝喊爷爷，心里那个高兴劲真是难以言表。

林林总总的巧合，如同一层层神秘的纽带，将老哥仨紧密地联在一起，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说到喝酒，就想起当年在老二家那场"硬仗"。从中午打开第一瓶酒，愣是喝到晚上十一点，把他家藏的酒喝了个底朝天。我出去撒尿时被门槛绊了一下，回来就见老二老三笑得直拍桌子——原来我眼皮里夹了几粒沙子，睁眼闭眼都像在挤眉弄眼，这故事现在一提起来，还能让仨老伴笑出眼泪。可如今呢？这次聚会，仨老爷们对着一瓶红酒推来让去，喝了不到一半就搁下了，老二叹口气："当年能喝掉半箱，现在半瓶都顶不住。"可不是嘛，这两年身体成了常聊的话题：我切了胆结石，老二割了直肠息肉，老三取了尿路结石——连得的病都带着"兄弟相"，全是“挡道”的病，说起来既奇怪，又好笑，还心疼。

可一聊起当年部队的事，就完全忘了白发和驼背，也忘记了这病那病，眼里那股劲儿还跟年轻时一样。每次散场都恋恋不舍，总觉话没说完。其实谁也不在乎吃啥，就想多待一会儿，多看看这俩老伙计。从烟台港的新兵到成为带孙辈的老头子，五十多年风风雨雨，我有这哥俩陪着、帮着可谓幸福满满……

我们已经约好，明年暑假还聚。那些没说够的话，那些藏在巧事儿里的情分，估计这辈子聊不完，也说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