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州晨光：把整座天空，酿成一滴琥珀

龚飞

泸州晨光：把整座天空，酿成一滴琥珀

沱江与长江在此交接，像两只古铜酒盏轻轻一碰，晨雾便是那声脆响的余音。

天未醒透，云已先醉——绯红、橙金、赭紫，大片大片地泼洒在江面，仿佛有人打翻了三千年前的酒醅，让整座泸州瞬间浸在陈年窖香里。

此刻，你若仰头，会误以为天穹是一只倒置的巨型酒海；云霞是浮起的酒花，日光是透杯的琥珀光，连风都带着微醺的鼻息。

一、云霞入曲：天地合酿的第一滴

古籍里写，“朝霞映江，酒香盈城”，并非虚笔。

泸州两江交汇，天然一个“V”字天锅：江面蒸腾的水汽被晨光点燃，像古法里的“看花摘酒”，一滴不漏地收入天空的甑桶。

于是，云成了酒母，霞成了酒糟，风是搅拌的竹耙，而升起的太阳，便是点火升温的酿酒师。

明代的龙泉井在巷底暗暗脉动，水纹里浮着和朝霞一样的金属光泽——钙、镁、锶、偏硅酸——仿佛大地也在偷偷临摹天空的色谱。

当第一桶井水被辘轳提上地面，天与地便完成了一次私密的勾兑，把尚未出窖的浓香，提前写进了云里。

二、人间蒸酒：烟火里的晨曲

江阳古道，晨雾未散，酒旗先醒。

“咣——”一声铜锣，来自1573国宝窖池群的木门。

青砖缝里渗出酒汗，像老者的掌心，温热、微黏，带着岁月发酵的酸香。

微生物群在窖泥深处翻身，发出听不见的喟叹——那是它们的晨祷，也是它们的狂欢。

一旁的老茶馆里，白瓷盖碗与水晶小酒盅并肩而坐。

先抿一口茶，清喉；再呷一口酒，暖心。

茶香往上走，酒香往下沉，中间留白处，便是泸州人一天的底色。

喜乐之感从脚底升起，穿过膝盖，在胸口炸开，像一朵慢火温开的酒花，不艳，却足以照亮眼角的细纹。

于是，街巷醒了，摊贩的锅铲敲击声、轮船的汽笛声、挑夫的号子声，一齐汇入晨光，酿成一支市井交响，和江涛押韵，与云霞对唱。

三、岁月封坛：把永恒锁进一滴晶莹

钟鼓楼的晨钟敲过七下，白鹭贴水而飞，翅尖划破霞光，像打开一坛陈年基酒的泥封。

龙秀关隘石壁上的驮马浮雕仍保持着宋代的姿态，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石缝里挣脱，继续把泸州的酒香驮向长安、汴梁、甚至更远的玉门关外。

而在国窖1573窖池深处，酿酒师们赤脚踩曲，汗珠与晨露混为一体。

“端午制曲、重阳下沙”，八字祖训，字字如铁。

每一次弯腰，都是对岁月的鞠躬；每一次撒粮，都是向天地的敬香。

高粱在木甑里翻滚，像日出前最澎湃的一次心跳；蒸汽腾空，与云霞交握，完成又一次轮回。

酒成，入坛，坛入窖，窖入山腹。

泥封落下，天地归于寂静。

可那寂静并非空白，而是亿万微生物在黑暗里的呼吸，是时间被缓缓拉长、拉宽、拉成琥珀色的光。

十年、三十年、五十年……坛口上的封泥长出野蕨，蕨叶上又落满露水，露水折射的，仍是当年那束穿过云霞的光。

尾声

当最后一缕霞光被夜色收走，泸州并未睡去。

它把整座天空的绚烂，压缩进一粒微光的酒花；

把三千年的惊涛与柔情，蒸馏成一滴无言的琥珀。

你若举杯，请别急于一饮而尽——

先让舌尖触到晨露的凉，再让喉咙感到朝阳的暖，

最后，让那一抹绯红在胸口缓缓化开。

那一刻，你会懂得：

真正的祥光，不在天边，而在守窖人龟裂的掌心；

真正的喜乐，不在喉头，而在晨光里那一声轻轻的、满足的叹息。

此刻启程，让我们以云霞为幕，以酒香为引，

在泸州——把岁月一饮而尽，把永恒轻轻放下。

摄影/张如翠，特此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