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与故乡

蓝色海洋国之兵

　　工棚的铁皮顶被秋夜的风敲得哒哒响，阿明推开工棚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时，月光正像摊开的霜，铺在对面未完工的楼面上。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混凝土搅拌机的轰鸣声刚歇下，掌心还沾着未洗尽的水泥渍，混着汗味，像极了老家秋收时田埂上的土腥气。手机屏亮着，母亲下午发的消息还没回：“降温了，工地风大，把厚褂子穿上。”

月光漫进工棚，落在他枕边那本磨卷了边的笔记本上。扉页抄着《静夜思》，是去年刚来时，工地师傅见他总对着月亮发呆，教他写的。那时他总在夜里哭，想家门前那棵老槐树，想母亲端来的热玉米糊糊，想父亲蹲在门槛上抽着烟说“在外受了委屈就回家”。

“举头望明月”，他抬头时，月亮正悬在塔吊的吊臂之间，像老家晒谷场上挂着的马灯。小时候总缠着爷爷讲月亮里的故事，爷爷说月亮是面镜子，能照见千里外的家人。他对着月亮眨了眨眼，仿佛真能看见母亲正往他的旧棉袄里塞暖宝宝，父亲在检修那辆陪他来县城上学的旧摩托车。

“低头思故乡”，指尖划过笔记本里的字迹，忽然摸到夹在里面的工资条。这个月绩效又涨了，离给家里换台新冰箱的目标近了些。他想起临走时，母亲偷偷往他背包里塞的那包炒花生，说“在外别省着，好好干”。

风又起了，吹得窗棂晃了晃。阿明把厚褂子往身上紧了紧，转身从床底翻出施工图纸。月光落在图纸的钢筋标号上，像撒了层银粉。他想，等这栋楼封顶时，就请两天假回去。回去时要给父亲带瓶好酒，给母亲买件不沾灶台油污的外套。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母亲发来的新消息：“刚梦见你了，在院子里追着月亮跑呢。”阿明对着屏幕笑了笑，指尖在键盘上敲：“妈，我在这儿挺好的，等我回去给你讲月亮照过的工地。”

窗外的月光还在淌，像条银丝带，一头系着他乡的钢筋水泥，一头拴着老家的屋檐。阿明揉了揉酸涩的眼，把图纸往灯下挪了挪——天亮还要赶工，他得让那轮月亮，照见更扎实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