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三月下扬州(5)烟雨瘦西湖

秋凉水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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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扬州的第二日，计划游瘦西湖。清晨推窗，但见细雨正绵密如丝，织就一派水色空濛。

江南春早，本就多雨，这雨虽无疾风相随，却也淅淅沥沥，无休无止。

也罢，我与宁宁笑言：雨中游赏瘦西湖，或更得其神韵。

俩人早餐后打伞缓步，向那烟水深处走去。

古人云“天下西湖三十六，唯瘦西湖独绝”，只因其清瘦婉转，如美人束腰，风致嫣然。

早些年去过数次，皆是晴天，湖光山色明媚疏朗，潋滟秀美。

然今日雨中游湖，则别添几分氤氲迷离，眼前恍若一幅水墨长卷徐徐铺展，恰契合“烟花三月下扬州”的诗境。

进入园内，雨丝愈发细密，沾衣欲湿，扑面微凉。

岸边垂柳新绿初绽，枝条被雨水洗得青翠洁净，柔曼地垂向湖面，宛若少女披散的发丝。

微风拂过，柳丝轻摇，雨珠从叶尖滚落，坠入湖中，漾开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旋即与湖水相融，了无痕迹。

湖面之上，水汽蒸腾，与雨雾交织，将远处的亭台楼阁、桥影船踪都晕染得若隐若现。

五亭桥是瘦西湖的标志性景致，远远望去，如浮在云霭中的琼楼，朱红的亭柱与黛色的亭顶在烟雨中透出几分温润，少了平日的巍峨，多了些许空灵。

沿湖而行，青石板路被雨水浸润，泛着莹润的微光，足下悄然。

水面数只水鸟悠然游弋觅食，曳出长长的水痕，倏而振翅低飞，掠水而过，溅起泠泠清响。

雨打伞面，沙沙轻吟，和着远处渺渺琴音，共谱一阕湖畔水墨间的静谧天籁之乐曲。

路侧花木扶疏，山茶尚有余韵，海棠初绽新蕊，月季蓄力待发，都被雨水包裹着，花瓣上凝着晶莹的水珠，更显娇嫩欲滴。

偶见几株桃树，虽未到盛花期，却已有零星花儿在绿叶间舒展，于雨雾中透着淡淡的红色，似害羞的佳人，欲语还休。

到五亭桥近前，景致却骤然一变。桥身及两侧桥头，竟被十余个旅游大团密密匝匝地占据，各色雨伞攒动如潮，将这精巧的桥体堵得水泄不通。

导游们手持扩音喇叭，安排着各自的站位，讲解着桥体构造与历史典故，声波穿透雨幕，与游客们的喧哗声、雨伞碰撞的摩擦声混杂在一起，竟完全压过了淅沥的雨声，将方才营造的静谧意境冲得七零八落。

耳畔尽是嘈杂，眼中满是拥挤，先前那份沉醉于烟雨的闲情逸致瞬间消散，游兴大减。

我俩只得收敛起观景之心，侧身于人流缝隙中，随着涌动的人潮匆匆穿行，好不容易才从桥的另一端挤出，方得喘息之机，重整心绪，继续沿湖缓步。

不多时，见牡丹园。园中之花，多是晚开的品种，此刻正逢花期。

数十株牡丹在雨中静静伫立，或绯红如霞，或洁白似雪，或紫艳若缎，层层叠叠的花瓣被雨水洗得愈发莹润，仿佛上好的丝绒被晨露浸润，透着细腻的光泽。

每片花瓣顶端都凝着一颗水珠，圆润饱满，在微风中随花枝轻轻摇曳，欲落未落，似坠非坠，那份娇弱与珍贵，让人不由得放轻脚步，生怕稍一惊扰，便会打碎这雨中的美好。

这般景致，似喧嚣过后的慰藉，将方才五亭桥畔的烦扰渐渐抚平，心境重归宁和。

继续往前是钓鱼台，此处为观湖景绝佳之地。

凭栏而立，透过那著名的圆形、方形、扇形三孔洞窗望去，远处的白塔、五亭桥与近处的春波楼竟被巧妙框入，构成三幅层次分明的画面。

雨雾中，白塔的轮廓如淡墨勾勒，塔尖隐入云层；五亭桥的桥洞与水中倒影相连，似圆月初升；春波楼的飞檐翘角在烟雨中若隐若现，犹若画中仙阁。

这番景致在雨中因朦胧而更显含蓄，引人遐思，仿佛隔着一层轻纱，看不真切，却让人心醉神迷。

湖面之上，时有画舫缓缓驶过，乌篷船顶覆着油纸，船夫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持篙轻点水面，船尾便漾开两道水痕，在烟雨中渐渐淡去。

船中游客或凭窗远眺，或品茗闲谈，身影在雨雾中模糊，与这湖光山色融为一体，倒像是从古代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物，自带一股闲适悠然的意趣。

转过小金山，雨势稍缓，雾却更浓了。山间林木葱郁，松涛阵阵，雨水顺着松针滑落，滴在山石上，发出“叮咚”声响，清脆悦耳。

山顶的风亭笼罩在浓雾中，只露出一角飞檐，似欲乘风而去。

近午时，雨渐歇，雾却未散。

湖面水汽氤氲，如轻纱曼舞，岸边的亭台楼阁渐渐显露出清晰的轮廓，却依旧带着湿润的光泽，仿佛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此时再看那二十四桥，桥身横跨碧波，栏板上的雕刻在湿润中更显细腻，桥洞倒映水中，如半月沉璧。

杜牧“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诗句的确应景。

此刻虽无明月，亦无箫声，然这烟雨朦胧中的桥影，却比明月夜更添几分幽思，让人不禁遥思当年玉人吹箫的情境，雨声似为箫声伴奏，雾霭恰是意境的延伸。

农历三月的扬州，因这连绵的春雨，更显温婉多情。

而雨中的瘦西湖，恰似一位披着轻纱的江南女子，将她的清丽、朦胧与深邃，一一展现在寻访者眼前，让人沉醉其间，流连忘返。

此景此情，当为此次扬州之行，留下最隽永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