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泪光里的柔情》</p><p class="ql-block"> 作者 憨哥</p><p class="ql-block"> 李河镇的溪水在村口打着旋儿流去,村名平安,如同一种无声的祝祷。我自小便是被乡人笑称“泪窝子浅”的孩子。长大成人后,泪,竟成了我感知这冷暖人间最清晰的刻度——它并非软弱,而是心魂深处被触动时,悄然溢出的温热泉流。</p><p class="ql-block"> 父亲是村里的干部,也是老党员。长夜里,那盏油灯总映着他伏案的身形,灯影里晃动着他为公事熬红的眼睛。母亲则守着灶台,用一餐餐粗茶淡饭,坚韧地喂养着六个孩子的饥肠与整个家的希望。日子纵然清寒如冬,家里却总弥漫着暖融融的气息,那并非来自炉火,而是父母双亲用自己无声的承担,为我们点燃的薪火。他们身上那股子浩然之气与泥土般的淳朴,如同日月光华,悄然浸透了我年少的心田,不知不觉间,就学会了将他人苦楚轻轻捧在心头掂量。</p><p class="ql-block"> 从年少时穿上军装保家卫国,到中年后转业地方服务人民,跋涉在人生长路上,那双眼睛却愈发难以抵挡泪水的冲击。救灾泥泞之中,曾见一老者背负竹篓,在泥水中举步维艰,双腿如风中残荷般颤抖。我上前接过重负,老人抬头望我,浑浊的眼里顿时涌出两行滚烫的清泪。就在那目光交错的刹那,我自己的泪竟也毫无防备,如溪流般潸然落下——原来人的苦痛竟有如此沉甸的分量,足以压弯脊梁,也足以撼动陌生的心魂。后来某年春节归家,偶见村中一对老夫妇瑟缩于门前,屋内冷灶空锅,子女杳无音信。悄悄递去几张薄钞置办年货,老人紧攥钱币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喃喃道:“非亲非故,却暖过骨肉啊……” 这些片段叠印在记忆里,已非偶然的怜悯,而成了我生命难以回避的底色。</p><p class="ql-block"> 从此,那易感的泪光便成了我瞭望人间疾苦的窗口。感人的电影、书中一句低语,都可能瞬间映照出某个真实角落的困顿面容,于是电话便不由自主拨了出去。微末的援手或许改变不了世界,却足以让某个寒冬裂开一道细微的暖缝。无数如我般心怀热泪的普通人,正用各自微小却执拗的光亮,织补着这广袤人间的寒凉——泪水滴落处,是心灵对世间冷暖最诚实的应答。</p><p class="ql-block"> 如今我终于明白,这止不住的泪,原是故园烟火气里长出的根须,是亲历艰辛后对人间温饱生出的敬畏,更是灵魂对悲欢最本能的共鸣与回响。每一次眼角温热,都像是心灵深处一次温柔的叩击:它提醒我以谦卑之心贴近这苍茫大地,以温热的双手去承接世间那些无声坠落的寒露——当千万颗微小的悲悯汇聚,人间才真正拥有了足以抵御寒夜的体温。</p><p class="ql-block"> 泪非软弱,那分明是心魂深处未曾冷却的泉眼。当它以自身温热映照他人的寒凉,便成了人间最朴素的神迹——每一滴滑落,都在默默浇灌着匍匐于尘世却不肯枯萎的善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