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买房人（小说）

李从华

门店的玻璃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见有人探头探脑往里看，我立刻跑过去把门拉开，欠身笑着打招呼：“请进！”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老年人，朝我点点头，然后一脸茫然的走进来。看上去是一对老夫妻，我赶紧让座。等他们在沙发上坐定后，我问：“是买房还是卖房？”房价一路下跌以来，还是有人会到中介门店来挂牌卖房，刚需买房，房屋置换。卖房的想卖在高点，买房的想压低房价，房屋置换的考虑收支平衡。“我们是来买房的，”老太开口说，“想看看哪套房合适？”老太的普通话里带有西北一带的口音。“你可以把具体要求告诉我。”对非本地户籍的老年人我必须要问清楚。“我的要求嘛……”老太考虑了一下说，“我要先看一看房子的门牌号和户室号是不是符合我的要求？”我点点头说：“具体的门牌号码我们这里都有。”“那就先给我看看吧。”老太站起了身。我示意老太不要着急，接着问：“我们周围的小区有一室一厅，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需要多大的房？”“是帮儿子来选婚房的，”老头终于忍不住说，“我是上海的插队知青，已落户陕西，把小儿子的户口落在了上海……”“看看三室一厅的吧，”老太插话说，“我们农村人婚后起码要生三个孩子。” 摸清了他们的需求后，我把他们领到了电脑程序员跟前。电脑程序员按要求把目前重新降过价的三室一厅的房子一一显示在电脑屏幕上。老太手里捏着一张打印着数字的纸片在逐一对照。“这些房子不符合我们要求，”老太摇着头说，“还有没有别的房子？”电脑程序员又一阵操作，调出不愿继续降价的几套房子给他们看。“这套房子符合我们的要求，”老太惊喜万分，又对照一遍手里的纸片，有些迫不及待，“带我们去看看现房吧。”我凑近电脑屏幕一看，老太看中的那套房子是福建客的投资房。当年小区落成后一直很难卖出，打出八八折优惠后，这个福建客一口气买下了十套；拿出了几套出租，每上涨一次就卖出一套，至今就剩下了这一套。三年前房产开始下跌，这套房挂出最高价出售，一直没有卖出去。由于不肯再降价，就搁置在了一旁。福建客表示，卖不掉就留着，以后自己住。“好吧，”我拿出房门钥匙说，“我带你们去看现房。”我对这套房没抱太大希望，无论楼层还是户型都没有优势。 这是一套小三室一厅的户型，三个房间都很小，像是三个被放大的立体空间。他们看的很仔细，差不多每个角落都没放过。“这套房子的房间太小了，朝向也不好，”老头小声对老太嘟哝着，“再看看别处的房子吧。”“房间小点不是问题，朝向也没有特别要求，”老太又拿出那张纸片说，“房间里只要能放张床，不十分黑暗就行。我觉得这套房子的门牌号和层室都十分符合算命先生给出的数字。”我凑近老太，看到纸片上写着一串阿拉伯数字，觉得不可思议，做了这么多年的中介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买房人。“价格也太贵了，”老头又埋怨着，“多看几套总没错吧。”“我就看中这套了，”老太仍然坚持己见，“我听算命先生的，选房大有学问，选对了房才能事业发达，长命百岁；选错了房会断子绝孙，家破人亡。”又十分自信，“价格贵可以在签约时再商量把价格降下来。”老头没再继续反对，一切听从老太的安排。 回到门店，我联系了福建客。福建客听说有人要买自己的房子显得异常兴奋，好像冥冥之中注定的结果。我要他定个时间三方见个面完成签约手续。“那就定在明天中午11点吧。”福建客最后定下了见面的时间。三方会面，如同勇士在战场上相遇。福建客显得很从容，岔开房子买卖的话题，竟然和买家聊起了家常，像是他乡突然遇见了老乡一样亲切。彼此聊了半小时之后，几份快餐送到。福建客说：“是我订的快餐，肚子饿了先吃饭。”又补充说，“我请客，大家随便吃。”“我们不饿，”老太把面前的快餐推到福建客跟前说，“你订的快餐你自己吃吧。”福建客又把那份快餐推到老太面前，举着手里的筷子说，“不要客气，买房的事等吃过饭再说吧。”“房子还没买成就让你请客，这样不好吧。“老太仍然无动于衷。“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福建客说，“我没说一定要你买我的房子，买不买的成我们还是朋友。” 到了签约的时候，老太提出让房东降价十万。福建客没立刻回应，沉思了好一会才说：“我挂牌的就是这个价格，我认为这个价格并不算太高。”老太有些沮丧，显出为难的样子，说：“我们是农村人，靠种地为生，一年到头赚不到几个钱，要不是给小儿子买婚房，几辈子也买不起上海的房子。”“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说起来我也很困难，上有老，下有小，”福建客叹了口气说，“不困难，我也不会卖房。”老太没有被房东的诉苦放弃降价要求，福建客仍然没有在价格上让步，买卖双方都也不肯妥协，就这样僵持着。我对福建客使了个眼色，福建客最终做出了一点让步，很不情愿地说：“最多只能再降五万了。”老太最终只好妥协，接受了降价五万的结果。福建客返回来拿遗忘在桌上的小车钥匙时，望我笑了笑，我拱拱手，说：“恭喜！虽然降了五万，还是卖在了最高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