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危机(小小说)

彬彬有礼

　　九二年初春，空气中还残留着冬季的丝丝寒意，我从副股长的岗位上提拔担任南进营业所主任。这个营业所，在支行可是出了名的烂摊子，前两任主任都没干满一年，就纷纷打了退堂鼓，死活都不当这个主任了。平调没人愿意去，支行没办法，只好派我这个刚提拔的新人去接任。

在支行时，我就对南进营业所的情况有所耳闻，心中也做好了应对艰难局面的准备。到任后，我立刻投入到工作中，先是进行了现场调查，又与职工逐一座谈交流。经过一番深入了解，我发现这里问题的根源在于纪律松懈、人员懒散，且豪无规章制度可循。

我深知，要想改变营业所的现状，头一件事，就是建章立制，整顿劳动纪律。于是，我精心草拟了一份南进营业所经营管理制度，从劳动考勤到业务经营规范，每一条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奖罚分明。之后，我组织营业所全体人员开会讨论，在大家的共同商议下，制度得以通过，并决定从通过的次日开始执行。

我把各项规章制度郑重地挂在营业室的墙壁上，那一张张白纸黑字，仿佛是给营业所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制度上墙那天，大家看后都低着头，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没人吭声。只有李正西小声对王小涛嘀咕：“别看制度挂得像回事，肯定执行不下去”。“那～是”，王小涛附和着，眼神里透出不屑。

　　正如李正西、王小涛议论的那样，在制度实施的头一个月，还真就出了岔子。信贷员牛卫东休假去三峡旅游，没有按时回所上班，无故旷工一天半。

这牛卫东可不是一般人。早些年，他是支行党组成员，还兼着人事股长，风光无限。可后来不知犯了什么错，被撤职发配到这儿当信贷员。在南进营业所，他是个特殊的“存在”，前两任主任都拿他没有办法，根本管不了他。在他的影响下，有好几名员工迟到早退甚至旷工都成为家常便饭，致使营业所管理混乱不堪。久而久之，这主任的位置竟成了没人愿接的烫手山芋。

上任前，分管行长拍着我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能管好牛卫东，这所里的事儿就成了八成。"当时，我虽然有所担忧，但还是满怀信心。

牛卫东回所上班那天，跟没事人似的，端着搪瓷缸子泡了浓茶，坐在办公桌前翻阅报纸，对旷工的事只字不提。

　　面对牛卫东，我心里犯了难。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要是烧不起来，往后还怎么管理？按制度，旷工一天半要罚款十五元。以牛卫东的性子，保准炸毛。可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经常迟到的李正西和爱早退的王小涛就会更加肆无忌惮，迟到早退的频率肯定会越来越高。这刚贴出去的规章制度就成了废纸，不用说，所里还得回到从前的混乱状态。

如果按规定对牛卫东进行处罚，一定能够震慑李正西和王小涛，可以从根本上解决南进营业所劳动纪律涣散的问题，促使营业所经营管理走向正轨。可是，要对牛卫东进行处罚谈何容易，他以往经常旷工，前两任主任都拿他没办法，也没敢罚过他一分钱。

为了扭转营业所工作的被动局面，也为了震慑其他不遵守纪律的员工，我暗下决心，必须按规定对牛卫东进行处罚。但关键是他反弹怎么办？如果他向以前那样闹起来，不仅影响到规章制度的执行，也会损害我这个新任主任的威信。怎样才能让他心甘情愿接受处罚，这事儿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里，让我茶不思饭不想。

眼看一个月即将过去，到了考核的日子，我一直没有想出能够让牛卫东接受处罚的好办法。每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考对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场景，却又都被我一一否定。

那天我早早吃过晚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跳出了娃哈哈的广告。一群孩子举着娃哈哈营养液奔跑着，"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的声音清脆地钻进我的耳朵。我盯着荧屏上的娃哈哈营养液，脑子里忽然亮了一下，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心里有了主意。

　　我骑着自行车往牛卫东家去时，晚风正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让我清醒了几分。他家里灯亮着，我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牛卫东愣了一下，看到是我，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我笑着把两盒娃哈哈放在茶几上，说："到所里一个多月，早就应该来拜访老兄，您看我整天瞎忙乎，今天才腾出空来看看老兄，还请见谅。"

牛卫东这才反应过来，起身给我搬了张椅子。他爱人赶紧添了副碗筷，热情地说："刚好一起吃点"。我稍加推脱，就坐到餐桌边。和牛卫东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从三峡大坝的建设、沿途风景，说到所里的琐事。一开始，气氛还有些拘谨，但随着话题的展开，气氛慢慢热络起来。

我始终没提旷工的事，倒是牛卫东先开口了。他喝了口酒，放下杯子，看着我说"老弟，我看出来你是个正直的人，做事公道，又能带头严格要求自己，不像他们两个，整天就知道和贷款户一起喝酒，却对别人指手画脚，我能吃他们那一套？”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他顿了顿，接着说：“这次是我不对，三峡库区正在进行移民拆迁，情况复杂，误了行程。续假又找不着电话，所以没能及时赶回来。"他抬头看着我，"所里才制定的规矩不能破，老弟放心，按规定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那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我笑着对他说：“牛哥，其实我也知道你有难处，但制度就是制度，必须严格执行，这样才能把咱们营业所经营管理好。“牛卫东点了点头，说：“我明白。”

发工资的那天，我召开了营业所全体人员会议。会上，我先对营业所上个月业务经营和规章制度执行情况进行了总结和说明，对业务指标完成好的员工给予了奖励。之后，宣布对牛卫东和其他迟到早退员工的处罚结果。

听到我宣布的处罚结果，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会场静悄悄的，静得掉到地面上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

坐班主任张萍萍担心牛卫东不接受处罚，当众反弹，为我捏了把汗。李正西和王小涛相互对视，冷笑了一下，那神情，分明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他们期待着牛卫东让我下不来台，像前两任主任那样，被牛卫东整治得灰溜溜的。只有这样，他们才可以浑水摸鱼，继续迟到早退而不受任何处罚。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牛卫东。牛卫东与我交换了一下眼神儿，缓慢站了起来，他没有向李正西和王小涛期待的那样与我对峙，而是主动在会上做了自我检讨，他诚恳地说：“这次旷工是我的错，我违反了所里的制度，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影响。以后，我会严格要求自己，遵守各项规章制度，请大家看我的行动吧！”他的发言让全所员工感到震惊，李正西和王小涛吃惊得张开嘴巴，好一会儿没有缓过神来。迫于牛卫东的示范作用，李正西和王小涛也不得不做了自我批评。

从那以后，南进营业所的工作作风和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员工们不再迟到早退，都积极主动地投入到工作中。在激励机制的作用下，大家齐心协力，各项业务经营指标日日有进展，月月创新高。年底评先时，南进营业所的名字赫然在列，一举甩掉了后进所的帽子，成为支行的先进典型。

就这样，一场不大不小的新任危机，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而我，也在这场危机中得到了锻炼，更加坚定了做好工作的信心和决心。

作者/张善斌 插图/豆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