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庹长发的故事还是得需要继续。下面这几段文章是易祥在台湾居住的女儿易若莲写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爸爸写回的每封信上,都会提到庹叔叔。1987年,两岸开放老兵返乡,因患重病而无法回家的爸爸写回信,嘱咐哥哥们帮庹叔叔寻找亲人,“让他有一天能叶落归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按照爸爸的吩咐,哥哥寄信到庹叔叔的老家四川彭水县黄家坝村猴狸公社,但未能收到任何回音。</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从哥哥保留的信件中,还看到我在十多年前写给大妈的信,那时候爸爸已经去世,我告诉大妈,我一定会带着台湾的妈妈回大陆去看望她。我在信的末尾,署名“女儿”。</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是的,当我回到大陆,回到爸爸的老家黄泥村,我更加觉得,爸爸在大陆的妻子,也是我的妈妈,老天捉弄人,让她承受了这么多的苦难。大妈去世前,嘱咐两个哥哥,一定要照顾好庹叔叔,为他养老送终。这个替她的丈夫照顾她一生的男人,一生未娶,谨守职责,未失半点分寸。</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见到庹叔叔时,发现他已经很老很老了,背变得弯折,“文革”中被关水牢落下的脚疾和风湿,让他走路也变得吃力。两位哥哥心怀感恩,轮流照顾,不离不弃。</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后面的故事,是我回到台湾后发生的。</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近几年来,大陆有很多民间机构展开关怀抗战老兵的公益行动。2015年10月,在得知庹叔叔参加过抗战时,邵阳县义工联的志愿者上门来核实,当问及他还有什么心愿时,老人突然顿在那里,泪水慢慢涨满了眼窝,然后说,“我想回家。”志愿者立即在网络上发布了为老兵寻亲的消息,在全国网友的接力下,仅仅10个小时,找到了老兵的侄子。遗憾的是,他的两个弟弟,一个在去年,一个在前年,先后去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个哥哥在得知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后,征求了庹叔叔意见,送他回家,让他叶落归根。</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10月底,在志愿者们的帮助下,庹叔叔在离家77年后,终于踏上了返乡路。77年,从放牛少年到耄耋老翁,从异乡湖南到故乡重庆彭水,600多公里路,他居然走了一生。</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庹叔叔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父母的坟前祭拜。被抓壮丁那年,他只有14岁,还是一个孩子。</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本来,他可以在1949,或者在1957,或者在1966,或者在1987,在无数个时间节点,他都可以找到理由回到自己的家乡,但是,他却没有,他甚至都没有开口提过。直到他的长官走了,长官托付他的太太也走了,两个孩子都当了爷爷,他才在别人主动询问时,弱弱地说出深埋于心的念头。</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回到家乡3个月后,92岁的庹叔叔与世长辞。</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就在2018年4月26,我在大陆的两个哥哥,参加了由深圳市龙越慈善基金会组织的“跨越海峡的团聚”活动,来到台湾。分别近70年后,他们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爸爸,虽然爸爸已是一坛不能言语的灰烬。</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无比懊悔,没有在生前多听爸爸讲讲他的过去。在我的印象中,爸爸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只有和袍泽们在一起时,他才会开怀大笑。在他已经无法言说的今天,我终于明白,是我们没有理解爸爸,没有去从内心里接纳和体谅他那段身不由己的历史。</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个哥哥在爸爸的面前长哭不起,如果没有后来的那场战争,曾为“少爷”的他们,一定不会是湖南大山里的农民;如果没有后来的那场战争,爸爸一定不会郁积那么多的委屈,而早早离开人世。</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因为曾被解放军俘虏,逃亡台湾的爸爸再未被重用,直至退役依然是中校军衔。</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两位哥哥还告诉我,他们这次来台湾,希望不要有误会,他们不是来分家产的,只想是一家人,不应该心散了。在两岸之间,有太多这样的误会与隔阂,至今不能消弭。</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带着女儿去见了她的两位舅舅,也是希望下一代,依然能保持着联系,海峡不应该隔断我们的亲情。</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也想告诉爸爸的是,妈妈已经原谅他了。妈妈去世前半年,我曾很忐忑地征求妈妈的意见,她的骨灰要不要和爸爸的放在一起。因为爸爸曾经欺骗了她,他们在晚年已经形同陌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没想到的是,妈妈非常坚定地说了一个字:要。</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们在妈妈的讣文上,加上了爸爸在大陆的两个儿子的名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 我想,那一定是爸爸最后的心愿。或许,这也就是他去世那天,未能来得及留下的遗言。</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